她回身道:“姬淵。”
姬淵將長弓放下,勒馬停下,笑著說道:“在下還以為在下的箭,再射穿公主身邊的幾人,公主才會停下呢。”
姬淵打量著她,目光落在她係在馬鞍邊的包裹上,“公主這是要離開王宮?”
衛蓁一言不發。
“公主是欲去見祁將軍,還是欲去見大王?等過幾日,前線的戰報就能傳回國都,公主倒也不用這樣著急。”他聲音清清淡淡。
衛蓁等著身後自己侍衛們重新上馬,“姬淵,你與齊軍勾結,欲弑君弑祖,竊取朝權,天地不容。”
姬淵目中倒映著遠方的曠野,輪廓浸透著淡淡疏離,隻道:“天快暗了,公主此刻回去,我們還能一同用晚膳。”
在所有人都未曾料到之時,衛蓁拉弓搭箭,將箭對準他。對麵侍衛大驚,將寶劍搭在衛蓁身邊。
姬淵看著那泛著寒光的箭尖,再抬頭看著對麵。
夕光朦朧,她睫羽沾著露珠,冶麗的眼底透出的冷色,刀鋒般冷銳,一寸寸朝他逼來。
姬淵薄唇輕啟:“我還沒有告訴公主您的身世吧?”
“我知曉,”她的箭抬起,對準了他的額間,“我在你的信件上看到了。”
姬淵凝望著她,烏沉的雙瞳中起了幾分波瀾,很快又歸於寧靜,晦暗如海,“所以公主還是執意要去前線?”
衛蓁道:“是,叫你的護衛退下。”
姬淵嘴角輕勾:“你看到的信是兩日之前從邊關寄來的,大軍明日就會作戰,此時也是無用了。”
他後退一步,叫侍衛上前去控製住她。
衛蓁道:“姬淵,你說過,你我婚約牽涉甚大,盤根錯節,你看重與魏國的婚約,其實是看重我背後魏國的利益,對吧?可我不喜歡人逼迫我。”
言下之意,就算姬淵現在將她帶回去,她也斷然不會配合他幫他謀取到那份利益。
姬淵微微一笑,“公主執意要去前線,可知路上會有何等著自己?前路危險重重,公主為情愛便能犧牲到如此地步,舍棄地位身份、乃至生命?”
衛蓁挽住韁繩,調轉馬頭,“我們走。”
“給公主放行。”姬淵後退一步。
下屬猶豫勸道:“殿下。”
“公主執意要走,在下不會阻攔。”
衛蓁揚起馬鞭,催促.胯下馬兒奔馳,這一支隊伍很快重新啟程。
姬淵的眸子一如既往清寒,高高立在山崗之上,目送著那道身影風馳電掣,消失在道路的儘頭。
“殿下,”身邊人道,“您怎能將公主放走?”
“她趕不上的。”樹枝在姬淵臉上映出陰影。
以他們的速度,兩日到前線已經是極限。
她要去的地方,無非是軍營,到了那裡,親眼看一眼祁宴的屍首,當然就會死心了。
到時候,自然有姬淵的手下,將她押送回來。
冷風鼓入他的長袖,姬淵眼裡一片暗色,扯了下韁繩。駿馬撅起四蹄,朝著王城方向行去。
**
瑰麗的火燒雲在頭頂燃燒著,將天空染成火一般的顏色。
駿馬在路上疾馳,衛蓁舉目望去,山巒連綿起伏,猶如海潮一般不絕。
不知要行多久,才能到達晉國的邊境。
她知道來不及了,但心中還是存著最後的一絲希望。
那一日,姬淵問她,為了情愛能做到何種犧牲的地步,是舍棄地位、放棄身份,還是用命去搏一把。她回答不知曉,哪怕到了這一刻,她腦海中也隻有一個念頭,義無反顧地奔向祁宴,去見他一麵。
不知道祁宴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單獨出任務時,身邊多帶一些士兵。
她實在害怕,不想失去他,惶恐鑽入心尖,在血液中叫囂著。她迫著胯.下的馬快一點,再快一點。
衛蓁縱馬東行,那霞光如火光,照亮著她的前行之路。
天地暗了下去,隻剩下燦爛的銀河,月光照在一身紅裙的少女身上,她策馬向著路的儘頭奔去。
光線轉亮又轉暗,周而複始。兩日之後,他們到達了齊晉兩國邊境。
衛蓁策馬停下,看著天空。
四周的群山在午後陽光照耀下,染上了一層熾焰般紅光。
身後護衛跟上,眉心緊鎖:“烈陽嗜血,天象異常,昨夜這裡必定經過了一場慘烈的大仗。”
前方傳來廝殺聲,衛蓁朝前頭馳去,駿馬立於山坡上,毛發被風吹得飛揚。
風沙之中,衛蓁俯眼望去——
遠方戰場之中血流成河,觸目屍骨遍野,烽煙孤寂地直上青天。兩方的將士還在廝殺,浪潮一般的嘶吼聲不絕於耳。
“公主,前頭是戰場,我們得離遠些。”
衛蓁看著下方獵獵的旗幟,“那裡是不是晉王的營地?”
侍衛將地圖送到她麵前。衛蓁閉上眼,空氣中充盈的都是血腥氣。
她沒有兵馬,幫不了晉王。
一種茫然的恐懼,從四野的風裡鑽入了她肌膚中,她打了一個寒顫:“我們繞過這邊山巒,去前麵一帶看一看。”
祁宴的兵馬應當在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