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衛蓁喚道。
酒樓門口男子回過頭來。衛蓁指尖顫抖,胸膛之中氣血翻湧,觀其身量越發確信。此人實在可惡,明明無事卻不寫信告訴她,她一路上茶飯不思,日夜難安,都在憂心他。
衛蓁讓那男子上前來,男子茫然不解,小聲詢問士兵:“各位官老爺,公主要見草民?”
衛蓁索性吩咐侍衛:“將那男子綁過來!”
這一命令可令周遭侍衛吃驚不小,侍衛們相互對視一眼,也不敢多問,冷著臉大步上前將人控製住。
那男子掙紮不肯過來,士兵們也不廢話,很快用粗繩將他綁住,押送到車廂前跪下。
這裡的動靜很快引起百姓們的圍觀。
男子跪在地上,仰頭身形瑟瑟道:“公、公主,這是做甚,草民不知哪裡冒犯了公主,還望公主恕罪……”
這會他的說話聲倒是與祁宴完全不同了,衛蓁聽得嘴角浮起微笑,心想還在裝,繼續裝。
衛蓁喊來涼蟬,低低吩咐一句。涼蟬麵色一白,快步走到男子身邊,壓低聲音附在他耳邊道。
“我家公主說,她看上郎君您了,正好她剛好新寡,死了丈夫,郎君便上去侍奉公主吧。”
那男子一驚,接著便被侍衛用白布給堵上了口。
他再抬頭看向車窗,竹簾已經落下,公主的容顏隱藏於簾後。
男子被五花大綁送上了馬車,士兵們將車門關上,“哐當”的一聲巨響後,便剩下一片寂靜。
他倒在柔軟的地毯上,視線所及是一角華麗繡金紋的裙袍一角,動了動身子,雙手被捆縛在身後,艱難地從地麵上坐起來。
靠窗而坐的美麗端雅女郎,並未看向他。
等到馬車再動起來,她才緩緩轉過頭,那雙剪水雙瞳睥睨而來,他隻覺下巴微痛,被衛蓁伸來一隻手給抬起下巴,與她對視著,承受著她自上而下的打量,接著口中又被她強硬的塞入一塊帕子。
衛蓁想,既然他要裝,那她就陪他裝,她用帕子堵住他的口,讓他到一邊待著。
車廂晃動,男子身形也在晃動,時不時撞在車廂上,他被晾了好一會,見衛蓁沒有喊他的跡象,這才直起腰身,膝行到她身前。
他張了張口,隻能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音,“衛蓁……”
“阿蓁,央央……”在喚道這個小名時,衛蓁終於肯轉過頭來看他,將他口中的白布一把用力扯下。
他喘息了幾下,這一次終於口齒清晰喚了一聲“央央”。
衛蓁道:“你聲稱自己一介草民,又為何敢喊我小名?”
祁宴一愣,這話音雖冷,卻含著幾分哽咽,明顯是生氣卻擔憂他。
祁宴扯了扯手腕,背後繩子綁得極緊,至少繞了十幾圈,一時根本扯不開。
他索性也不掙紮了,跪在她身前,仰視著她道:“公主方才說新寡死了丈夫,不是叫草民侍奉的嗎?殿下將草民這樣綁著,草民如何侍奉公主?還是說……”他頓了頓。
“公主就想這樣綁著草民,讓草民侍奉?”
衛蓁漲紅臉看向他。
祁宴笑道:“叫草民猜猜,公主的丈夫是如何死的,莫非是外人說的掉下黃河而死?”
衛蓁垂下眼看過來,祁宴才發現她穿著一身素衣,發上未曾佩戴首飾,鬢邊一綹碎發被淚水打濕,臉上清瘦了不少,配上這副泫然欲泣,黯然神傷的神態,倒真像那新寡的婦人一般。
她搭在裙麵上的手握緊又鬆開,祁宴不確定那是不是想來扇他的。畢竟自己下落不明這麼久,她一定擔憂極了,卻得知原來他還好好活著,心中必然要生怒火。
祁宴道:“公主不知,你的丈夫落入黃河之中是假死,為了迷惑敵軍。”
衛蓁問道:“那為何不派人告訴我?”
“因為,他的確被追兵追殺,那假死的一環,不過是他臨時起意,事先並未告訴過其他人。他墜入河水之中,一從江河裡逃生爬上來,便得知她的妻子要赴四國會盟,所以在她必經的這座城池裡等她,想要儘快見到她,叫她安心,知道他還活得好好的。”
祁宴看著她在聽到自己說出“墜入河水”時眼波微動,便知她還是在心疼自己。
他將臉頰靠上她抬起的手掌,輕蹭了蹭她的掌心,柔聲問道:“公主還舍得打他嗎?”
幾滴清淚從她眼睫上落下,祁宴實在不忍心看她落淚,也不顧身上綁著的繩子,傾身而來,吻上她的眼角。
他的身量本就高大,將衛蓁被困在一角,車內便顯得尤為逼仄,哪怕他被綁著,衛蓁也逃不開他的唇。
連日來未見的思念化成了一個接著一個纏綿的吻,熾熱蝕骨,她的唇被他強硬地撬開,舌尖輕抵,衛蓁仰起頭來,她的情緒在這疾風驟雨般的親吻中終於漸漸冷靜下來。
祁宴鬆開她的唇,柔聲問道:“公主看看,我像不像你那位失蹤多日的夫君?”
衛蓁咬唇道:“祁宴,你那日離開魏國時與我說,無論外頭發生何事,都希望我相信你,其實早在那時想好日後假死的一計,是不是?”
祁宴一愣,解釋道:“是,不過那時我也不確定是否會用到此計,隻是心中有了一個想法,具體如何還要依據戰場上局勢而定,又害怕你會擔憂,一時便沒有與你說。”
“那我便沒擔憂嗎?”她眼中滿是委屈,彆過臉去不肯搭理他。
祁宴輕聲道:“阿蓁,先給我解綁可以嗎?”
衛蓁搖頭,他輕輕歎息一聲,在她身邊坐下,道:“其實那日落入河水前,雖選了一處不太湍急的地方,但真在其中也十分凶險,一個不慎恐怕便被拍打,當時就想著我的妻子還在等我,萬萬不能叫她成為寡婦。”
身邊人無言,良久之後,祁宴隻覺一雙手覆上他的手,回頭看到衛蓁在給他解綁。她抬起頭,眼中波光粼粼,愁緒卻未褪去。
衛蓁道:“我是給你解綁了,卻還是沒有原諒你。”
祁宴點點頭,“我與你保證,以後若有這種情況,一定與你事先商量,不叫你擔憂。”
衛蓁不為所動,被他從後抱住她,想要掙脫,反被他摟得更緊,他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一雙手伸到她麵前。
衛蓁垂眸看到他通紅的手腕,他將臉靠過來,挑眉問道:“手被綁紅了,公主不幫駙馬抹一下藥嗎?”
“自己抹。”衛蓁拿起手絹拭去臉上淚痕,“彆指望我心疼你。我在酒樓邊叫你站住,你還故意給我裝,我說還沒原諒你就是沒有。”
正說著,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廂一晃,衛蓁身子突然往前栽倒去,被祁宴一把抱住。
衛蓁坐正身子,問外頭人:“怎麼停下了?”
“公主殿下,我們到了。”
車簾外頭是一片無際的碧綠草坡,他們已經出了城,到一處了山坡。
有一陣馬蹄聲近,隨即響起一陌生男子的說話聲:“恭迎公主殿下,在下是晉王身邊的官員,特在此地迎接公主。大王久侯公主多時,想請公主過去一敘。”
馬車內,祁宴與衛蓁對視一眼。
這晉王,自然是指姬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