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 / 2)

加茂家謝過了所有關心,卻終究還是無法當作無事發生。自那以後,加茂家與五條家的關係急速惡化,表麵和睦客氣,實際暗潮湧動。

待到加茂伊吹被廢,加茂家又成了禦三家中唯一沒有後繼之人的家族,對於咒術界這個重視血脈傳承的封建社會而言,這一事實顯然又是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好在不久前,加茂拓真的側室誕下一個男嬰,雖然沒有資質方麵的傳聞,但半月後的滿月宴相當隆重,至少能說明族人為這個嬰兒的到來而歡欣雀躍。

加茂家仿佛

下定決心要借此一洗往日頹勢,但從禦三家的另外兩家的回應來看,咒術界對這場宴會的重視程度還遠遠不夠。

賓客的回應中,禪院家將派出家主的長兄一支前來赴宴,五條家則隻會遣管家送來賀禮。

出於不同原因,就連加茂伊吹本人對庶弟的看法也相當悲觀。係統稱加茂家的次代當主會在四年後出世,如此看來,這孩子要麼並不健康,要麼沒能繼承術式。

與其他需要專程激發潛能的家傳術式不同,赤血操術是上天賦予加茂家血脈的恩賜,族中有為新生兒采血斷定資質的特殊手段。從現在的滿月宴規模來看,或許嬰兒確實天資卓越,但身體情況並不樂觀。

加茂伊吹自顧不暇,心情有些沉重,但也沒精力為那孩子感到惋惜。

滿月宴將在本月十五舉行,按加茂家一貫的規矩,家主會在每月初一與十五留宿正妻房中,這為加茂伊吹提供了可乘之機。他不了解側室的性格,卻早就讀懂母親的軟弱:她不是鐵石心腸,反而曾向他傾注全部期待。

原本會令加茂伊吹感到無比痛苦的想法,此時就這樣自然地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他會丟棄名存實亡的優越與骨氣,狼狽、頑固、儘是醜態地出現在雙親麵前。

要麼作為家族曆史上一塊陰暗的傷疤被終身囚禁、自生自滅,要麼破釜沉舟、不顧一切去做,狠狠敲響親自複仇的第一聲戰鼓。他會坦然接受如此作為後的所有結果。

加茂伊吹不甘於莫名其妙跌落穀底,所以他會付出任何代價,直到手刃罪魁禍首。但在那之前,他不得不麵對眼前的危機。

如果不能做出改變,他無論如何都會在十二歲死去。

黑貓提前打探好了路線,他們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隻有一條腿的少年要在最多十五分鐘內走過三四百米距離,這既是計劃的第一步,也是其中最為困難的一步。

夏日晝長,滿月宴當天,太陽還沒落山時,加茂本家的宅院內已經燈火通明。平日少有的熱鬨聲響被風捎到建築的每個角落,最終又塵土一般落地消散。

加茂伊吹從黑夜來臨開始坐在房間門口吹風,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摳弄著木質地板的縫隙,隻是望向圍牆另一邊搖晃的光,什麼也沒想。

他細細品味著或許是人生中最後的、象征著和平與自由的時光,雖說程度不太夠,但也彌足珍貴。

大約半小時前,加茂伊吹稱今天要早些休息,傭人便得了赦令一般飛快離開,整晚都不會再來。黑貓外出一趟帶回消息:賓客在餐廳周圍聚集,現在正是其他位置看守鬆懈的時候,隻要加茂伊吹正常發揮,大概恰好能避人耳目,悄無聲息地潛入母親的院子。

時間緊張,加茂伊吹來不及再生出退縮的念頭,他緊緊揪住袖口,發覺那塊布料已經被掌心的汗水打濕。

依然將全部力氣都灌注於指尖,他死死摳著牆壁站直身體,在跳出第一步時,加茂伊吹意識到,似乎有什麼難以言喻的事物正悄然改變。

他的左腿

化作了植物的主根,作為他與地麵的唯一聯係,傾儘全力把牢身體,隻為獲得繼續發芽的機會——仿佛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個毫無用處的殘廢,而是什麼更加富有生命力的存在。

加茂伊吹扶著牆壁,小步小步跳著,他感到身體愈發輕快,當蹦跳的頻率維持在相對穩定的狀態下時,事情發展之順利使他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

說不定他正迷失在一場夢裡,隻要高高躍起,離開這個承載了他三百餘天痛苦的院子,他就能重獲新生。

此時僅是路程的起點,他就已經感到相當疲憊,汗水不斷順著脊背朝下滑落,卻無法澆熄他心底的躁動。

距離出口越來越近,他開始迫切起來——他多想變成一隻鳥!

變成一隻麻雀足矣,他要跳躍幾下就展翅衝刺,使勁扇動雙臂,更穩更快地靠近那道月洞門,闖出去!他要回到那個難以感到快樂、卻也並不十分痛苦的世界,回到……!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安靜下來。

風聲、腳步聲、隱隱約約的歡笑聲都被調低了音量,朦朧又模糊。他的耳朵上像罩了一層透明的膜,使他什麼都聽不見,很快膜又蔓延至眼底,將他的視覺也一同剝奪了。

連混亂的思緒都在頃刻間卡了殼,久違的幻肢痛如同電流般飛速劃過大腦,但比疼痛更值得在意的是海嘯般席卷全身的恐懼。

午夜夢回時的痛苦與掙紮伴隨疼痛一起浮上腦海,加茂伊吹猛地顫抖起來,他的左腿在感知到身體不適的瞬間便癱軟下去。

他沒能順利在鵝卵石小路上保持平衡,即將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好在於最後時刻想起保護頭部,男孩的手臂狠狠戳在地上,令身體朝路旁的雜草裡滾去。

萬幸,他最終摔在了還算鬆軟的泥土上。

鼻尖縈繞著乾燥的土腥味,加茂伊吹終於徹底清醒。

他想,他還是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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