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記剛才想說些什麼了,隻覺得六眼的確很美,神明應當是在設計五條悟這個角色時費了很多心思,和他不太一樣。
“……怎麼了?”見他不說話,反倒是五條悟先開了口。
加茂伊吹笑笑,連勾起嘴角都有些勉強,還好現下隻有他們,不至於被彆人發現這副狼狽又蒼白的樣子。麵對這個問題,他隨口道:“其實我很累。”
五條悟沉默一瞬,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這回加茂伊吹是真的想笑了。
五條悟大概從小便是族中乃至咒術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少爺,雖然不至於將他教養成驕縱無禮的霸道性格,從言行中看來,此時也的確已經有了種與眾不同的高傲。
年幼的六眼術師大概是第一次在與咒靈的對戰中吃癟,此時陷入還要一位陌生男孩的幫助才能化險為夷的境地,想必心中也是不服氣的。但這份不服氣並不針對加茂伊吹,對他自己還不夠強大感到懊惱倒是真的。
他不可能為加茂伊吹此時的疲憊道歉,但加茂伊吹已經從剛才那聲短短的鼻音裡察覺到了這份不能表現出來的負麵情緒。
“你今年六歲,對吧?我八歲了。”加茂伊吹將話題扯向彆處,“我說過讓你相信我,就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到岸邊,你彆擔心。”
“我是長子,我家裡有
規矩,哥哥是不會騙人的。”
五條悟現在安心伏在他背上,看似頗有些坐享其成的意味,實則是被加茂伊吹刻意不提左腿的話術蒙騙,並沒覺得胃酸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罷了。
加茂伊吹不怪他,因為他的確需要借助五條悟的力量逃出生天,方案是他提的,話也是他說的,此時能如此順利地走到這裡,他樂觀地覺得活著上岸的機會很大。
而且,加茂伊吹從頭至尾也沒打算挾恩圖報。
他這番自我犧牲的戲確實是在做給彆人看,但觀眾不是五條悟,而是時刻關注著五條悟狀態的主角視角讀者。
如果有人認識他,自然會知道他的左腿此時正被強烈腐蝕;即使不認識他,好奇心也會驅動讀者在之後調換視角,了解到這個事實。
加茂伊吹是在救五條悟,主要目的卻還是為了救自己,所以他不希望五條悟因為他受了傷而額外產生什麼愧疚之心。
雖然這在五條悟了解到他的真實身份後,基本是件不可能達成的事情,但加茂伊吹仍然希望他們能以平等的姿態相處,而不是從認識之初便像兩家的家主一樣,滿腦子想著誰欠了誰,最終鬨得不歡而散,家族的關係也愈發差了。
他早就做好了接下來的打算——上岸後放下衣擺,如果五條悟想看看他雙腿的情況,他也不在乎被看見左腿鮮血淋漓的樣子;但若五條悟不提,他不想主動訴苦,也不會要求五條家為此給出回報。
“你叫什麼名字?”五條悟這才想起要問過他的姓名。
加茂伊吹微微喘著氣,像是沒聽到這句話。
五條悟歪了歪頭,他又想起加茂伊吹說的後半句,追問道:“哪家會定這樣的規矩?”
連著聽見這兩個問題,加茂伊吹終於又笑了。
現在的五條悟與傳聞中的六眼術師未免差彆太大,雖然他知道五條悟大概隻是想弄明白他的身份,但這樣的交流方式還是讓尋常的冷漠中多了幾分可愛的稚氣。
他回答道:“倒不是先人定的,是我自己要求自己要這樣去做。家裡對孩子比較嚴格,我不想讓弟弟認為兄長同父母是一夥的。”
五條悟又不說話了,他問不出加茂伊吹的姓名與家世,不想再順著這個奇怪的問題思考下去了。他隻覺得加茂伊吹真是個怪人,年紀輕輕斷了腿,命運苛待他,他卻還是這樣好心又善良。
從街邊聽到有人遇難就匆匆忙忙趕來,麵對這樣惡心的池子也一馬當先衝在前頭,此時又了解到他還給自己定了個奇怪的規矩,不管教弟弟,反而約束自己,倒顯出一種彆樣的親密與疼愛。
——這人應該是生活在對孩子要求頗高、但整體還算相當和睦的家庭之中,隻有那種家庭才能教養出這樣的性格。
五條悟漫不經心地想著。
見氣氛又冷下來,加茂伊吹將五條悟朝身上又托了托,防止他腳尖沾染胃酸,在沒必要的時候受了傷。
他突然開口:“說起來,在我們出去後,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五條君。”
五條悟一愣,緊接著眼底便浮現了些許嘲諷的神色,仿佛說著“果然如此”。
“說來聽聽。”
他如此回答道,語氣中是遮不住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