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哉性格不好,一貫毒舌,對外人更是沒有任何寬容可言,此
時音量不大不小,卻恰好能叫在場賓客全聽得一清二楚。
禪院直毘人麵色有些難看,眾人神情不變,全當沒聽見。
加茂伊吹作為這聲嘲諷針對的對象也跟著裝聾作啞,他表情沒變,手腕卻微微壓低。
第八支箭被利落地投出,原本瞄著外側壺沿而去,此時正正好好落進壺口之中,甚至沒沾上原本幾箭的邊。
他默不作聲,又連著投出下一支,依然正中壺心。
加茂伊吹的確反悔了,因為禪院直哉那句話,他甚至想把投在壺外的那支箭也撿回來重投一次——可惜撿不得,不過剩下三支箭也足夠他煞煞對方的威風。
第十支箭也被利落地投出,弧線圓滿,雖然還沒結果,大家卻都能判斷出最終應當是十支進九的成績。
也正是在這時,站在加茂伊吹身側的傭人低低驚呼一聲。眾人還沒來得及看向他,就見有一支箭直直飛出,直朝加茂伊吹已經擲出的箭而去,眼看就要將必進的第十支箭撞歪。
加茂伊吹麵色不變,拇指飛快從縫在袖口內側的刀片上輕輕一劃,兩道極細的血絲急速飛出。
一道準確擊中稍遠那箭的尾部,提供一個推力,將箭加速砸進壺中;一道則化作柔軟的姿態纏上剩餘那箭,輕鬆掰過投出時發了狠的力道,將箭輕飄飄放進了壺,落地無聲。
在外界被赤血操術驅動的血液自然不能再塞回身體裡,加茂伊吹便調轉方向,叫那兩根細線浸入衣角之中,和服的繡紋上多出了兩處不顯眼的殷紅顏色。
處理好一切,他流暢地轉身,看著氣急敗壞的禪院直哉勾起嘴角,高聲說道:“十一進十,我壞了總數十箭的規矩,成績當然不算數,這樣看來,勝者還是直哉少爺。”
他用赤血操術擋了禪院直哉的手段,就絕口不提投中的數量是否公平,做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甚至朝禪院直哉說了聲恭喜,然後才悠哉遊哉地回到了隊列之中。
有了加茂伊吹帶動,場內的氣氛又活躍起來,雖然不知道有多少真心與假意,總歸將這件事不動聲色地翻了頁。
禪院直毘人的長子還算守禮,扯著禪院直哉的肩膀將小弟帶走,還朝加茂伊吹投來一個滿是歉意的眼神,加茂伊吹嘴角依然揚著,從容地移開目光,並不回應。
他想,加茂拓真聽說了他的表現說不定有多高興,這次雖說下了禪院家的麵子,但也實屬是禪院直哉自討苦吃,與他無關。
禪院直毘人心思不明,他大笑著加入眾人的議論,誇讚加茂伊吹身手了得,然後邀請賓客移步後院一同賞雪,隻說雪□□飲彆有一番情趣。
整個東京都下了雪,禪院家的院子也沒什麼好看的,但賓客們還是做出一副期待至極的模樣,跟隨長房一家一同朝後院走去。
加茂伊吹混在人群之中,出門前瞥見禪院直毘人坐在座位上久久沒有動彈,見他盯著地上的罐子瞧,心中多了幾分了然,便不再過多關注。
等會客廳中再無外人後,麵對留在身旁的次子與三
子,禪院直毘人這才打算解釋自己剛才究竟為何要取消之後在此處的活動,而將所有賓客支開。
他一揮手,兩個傭人就一人解繩、一人抱壺,要將道具整理好後送回倉庫。
正當他們行動起來時,原本在壺中的長箭卻出人意料地留在了地麵,沒了壺身的束縛,劈裡啪啦地散在地上,製造出一片狼藉。
禪院直毘人的次子率先明白個中緣由,他輕輕抽了口氣。
加茂伊吹將第十箭推進壺中的力道太狠,箭尖竟然將壺底砸破,如果剛才在賓客麵前收拾場地,想必便會出現與相同的場景,那時才是真的無法將此事輕輕放下。
“直哉雖然天資最佳,但至今還不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
次子如此歎道。
三子年紀更小些,嗤笑道:“隻是這樣便讓二哥怕了?這次是加茂伊吹占了上風,又不會讓我們與加茂家結仇——更何況,就算結仇又如何?”
他話中的暗示意味極為明顯,讓禪院直毘人忍不住輕輕搖頭。
——加茂伊吹沒直接讓箭頭砸在壺身上,已經算是給禪院家留了麵子,若是壺身當場碎裂,加茂家與禪院家之間的關係恐怕就真會如同這壺一樣碎得厲害。
回憶起加茂伊吹不久前和他說過的話,男人拎起酒壺,像說醉話般咕噥道:“沒想到那小子是來真的……”
而此時,加茂伊吹又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站好,這次因覺得手冷,連杯子都沒拿,隻是目光定定地放在房簷的雪色上,不知道下次再和禪院甚爾相遇會是何時。
令他沒想到的是,被帶走的禪院直哉逃了他長兄的約束,又氣勢洶洶地闖了過來,惱火地站在加茂伊吹麵前,不顧眾位賓客的目光,咬牙道:“我才不稀罕什麼第一名,你擺出那副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加茂伊吹笑笑,半張臉埋在圍巾中,聲音也有些模糊,想必彆人聽不見他的回應。
但禪院直哉還是聽清了。
加茂伊吹輕言細語,出口的話卻實在氣人。
他說:“你樣貌不錯,頭腦卻不好用,看不出我暗地裡已經要讓你四箭,我為了賣你一個人情,隻好光明正大地故意輸掉。”
“你不說謝謝哥哥,反而來問我什麼意思,依我看,你還不如趁這時間多向你兄長請教一下投壺的技巧,以免下次再見時又是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