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哉剛才亂抓一通,圍巾像是打了結,反而更不好扯開,隻好任由其緊實地纏在脖頸上,之後再叫人給他解。
“我身體好的很,和你可不一樣。”他冷哼一句,話裡帶刺,語氣卻被這層圍巾模糊了許多,不再顯得過於尖銳。
說完這話,禪院直哉盯著加茂伊吹的臉,沒錯過那個短暫的苦笑。
“……希望是吧。”加茂伊吹沉默一瞬,似乎一下就沒了聊天的興致,他極輕極快地應了聲,視線又被腳尖吸引,做出了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模樣。
但或許是真的一時難以自控,他雙唇微碰,口中又溢出後半句內容。
“我在家中的境遇……”
禪院直哉一瞬不瞬地看他,這道灼熱的目光令加茂伊吹猛地回神,剩餘的話音也自然截在了嗓子裡。
“我不想和你多說了,剛才那場比賽,所有人心裡都已經有了勝負,”加茂伊吹微微皺著眉,倒是與起初笑話人的模樣截然不同,“你這樣糾纏,我不信你不明白。”
又回到最初惹人生氣的那個話題,禪院直哉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太在意了。他找到了更關心的事情,就不懈地追問:“你說你在家裡怎麼樣?說話不要隻說一半。”
加茂伊吹徹底冷了麵色,他眼底的笑意一掃而空,隻說:“是你聽錯了。”
禪院直哉不信,他耳聰目明,絕對不可能聽錯一句。
心中好奇是什麼能讓他這樣避諱,禪院直哉仗著沒人管他,雙腳在加茂伊吹麵前紮了根,動都不動一下。
加茂伊吹見他不走,也不管他,就按照禪院直毘人剛才引眾人出門的理由,又專心致誌地盯起房簷上的雪。
禪院直哉耗不過了,因為他大哥沒在原地找到他,立刻就想到他又要來加茂伊吹麵前找麻煩,直奔後院抓人,半推半搡地又把他逮回了房間。
臨走前,禪院直哉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加茂伊吹,發現對方還在望著房簷出神。
因為天冷,加茂伊吹原本白皙的臉上蒙了一層紅,反倒多了幾分血色。隻不過下半張臉連帶脖頸都暴露在外,看起來與原先有些不同,仔細品味一下,應該是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禪院直哉皺了皺鼻子,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
“我要回去!”他突然叫了一聲,嚇得長兄扯著他衣領的手微微一抖。
抖歸抖,家主之令顯然大於小孩的胡鬨,男人回道:“我也不想管你,要不是怕你惹是生非,我現在應該在喝酒呢。”
禪院直哉的手又搭在了暖和的圍巾上。
他想,他才不要欠著加茂伊吹什麼,乾脆就在這拜托大哥幫他還給對方好了。
甚至已經張開了嘴,禪院直哉心思一動,想起加茂伊吹沒說完的那半句話,腦袋裡突然浮現了一個好主意。於是他硬生生把話咽下,頗為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才對著鏡子解下圍巾。
將圍巾四四方方地疊成一塊放在桌子上,禪院直哉盯著它發起了呆。
剛才匆匆忙忙隻想著找加茂伊吹算賬,他從房間裡跑出去時連外套都沒穿,全靠著一股火氣闖進後院。但人不是物件,在雪地裡站的時間長了,身子總會變得冰涼,感冒大概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加茂伊吹看出他冷,把厚實的圍巾讓給他,也不像施恩,反倒後來一個勁兒趕他走,仿佛他是什麼天大的麻煩。
他同父同母的長兄來找他,兩手空空,彆說沒想到他屋裡外套一件沒少、在外麵時可能會冷會生病,甚至都沒注意到他脖子上多了塊本來沒有的圍巾。
禪院直哉特意看了,男人帶他回房時,手套帽子一樣沒落,全副武裝出門,暴露了實在不想挨凍的心思。
加茂伊吹的笑無端又在眼前出現,禪院直哉本該因為他剛才的那番話生氣,或許還要罵他彆到處認人當弟弟、年紀大也沒什麼了不起,但此時想想——連他自己都覺得是鬼迷心竅。
禪院直哉驀然想到:也不知道給加茂伊吹做弟弟是怎樣的感受。
不論他得到了什麼答案,如果他之後直截了當地將這個問題拋給加茂伊吹,加茂伊吹大概能毫不猶豫地給出自己的回答。
就在禪院直哉離開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禪院直毘人派人尋回了加茂伊吹,稱他父親打來了電話。加茂伊吹從加茂家的司機手中接過手機,聽筒中傳來了加茂拓真低啞的聲音。
加茂伊吹太久沒聽過父親說話,一時間竟然感到有些陌生。
尤其是他聽到的內容更讓人心頭一震。在意識到加茂拓真到底說了什麼的那時,電話差點滑落在地,好在又於脫手的前一秒被他死死捏在掌心。
“你現在就回京都來。”加茂拓真如此命令道,“不用和禪院家解釋什麼,隻說家中有事處理就好。”
“你的庶弟沒挺過這場高熱,剛剛去世了。”
加茂伊吹愣愣地掛斷電話,他甚至無法繼續擺出平靜的表情。
那孩子會死去,也不知道是否與他人氣上漲一事有關,一個怪異的念頭如同夢魘般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盤旋,叫他幾乎喘不過氣。
——如果那孩子不是他加茂伊吹的弟弟,是否就會被神明賦予獨屬於自己的價值,從而能夠健康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