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品嘗出糖果味道的瞬間,夏油傑便感到想要嘔吐的欲望極速減退了一些。
但體內咒力與吞噬的能量球相互碰撞時產生的異味仍然存在,來源於更深層次的化學反應,而非味蕾接收到的信息能夠隨意覆蓋的表麵感覺——
當舌頭適應了糖果的味道以後,再次洶湧襲來的酸臭味使他又下意識乾嘔一聲。他連忙閉緊嘴巴轉頭朝向另一側,以免將嘔出的穢物沾在加茂伊吹身上。
與反胃感的激烈搏鬥使他無暇顧及其他,直到加茂伊吹扶著他來到看台上坐下時,夏油傑才隱約回憶起了加茂伊吹剛才所說的內容。
加茂伊吹叫他“弟弟”……
夏油傑的麵龐有些發燙,他不知這是嘔吐過後的自然反應還是情緒波動促使溫度提高,隻是不斷想著那個似乎顯得太過親昵的稱呼。
這不該是什麼會引起人太多關注的叫法,僅從年齡或資曆判斷,加茂伊吹理所應當叫他一聲弟弟。
問題出在夏油傑自己身上。
他從未與父母之外的誰有過十分親密的關係,當加茂伊吹如此自然地照顧他、關愛他時,羞澀、不自在與受寵若驚的感覺讓他幾乎無法思考,連腦漿都燒得滾燙。
——那接下來他要如何稱呼加茂伊吹?
說“您”未免太生疏,像是對旁人善意的拙劣拒絕;說“加茂哥哥”又太過刻意,與電視劇中賣弄寵愛的小孩無甚區彆;但如果隻說“哥哥”,他畢竟隻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說不定反而會惹這位貴公子感到不快。
夏油傑的舌尖徒勞地在糖果上輕輕劃動,反而令橘子的甜味與仍然存在感強烈的能量球之味混在一起,產生了一種更加令人苦惱的味道。
來不及糾結稱呼,他想吐掉這塊糖,猶豫半晌卻不敢動彈——這畢竟是加茂伊吹的一片好心,即便對方並不知道糖果的味道會使他更不好受,他也不能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
於是他像是隻被掐住了嘴巴的小狗,即便強行忍耐不適已經使他淚眼朦朧,也依然緊緊繃住喉嚨處的肌肉,甚至不肯發出一聲嗚咽。
好在加茂伊吹擅長察言觀色。
他很快通過夏油傑臉上的突起發覺對方將糖果含在了牙齒之外的事實,從而意識到夏油傑或許對橘子味並無好感。
微微皺眉思考著這並不是出現在個人情報中的內容,他的身體已經自然做出反應。
加茂伊吹將左手平舉在夏油傑麵前,說道:“吐給我吧。”
夏油傑一愣,他有些驚慌地抬眸,一時沒能理解加茂伊吹的意思。
於是少年再耐心解釋一句:“如果不喜歡糖果的味道,先吐給我吧。”
這個動作對於家人而言還算普通,但若是兩人從始至終隻見過兩麵,夏油傑無論如何也不敢真吐在加茂伊吹手心。
反正心思已經暴露無遺,夏油傑飛快側頭,很快將已經融化大半的硬糖吐進自己掌心,不顧糖果上的一片粘膩,收緊拳頭後馬上脫力
般將手臂搭在小腹上,
沒有再動彈一下的力氣。
加茂伊吹無奈地歎了一聲,
他轉身想到方桌旁為夏油傑倒茶——還要多虧禪院直哉臨走時叫人送來了許多零食水果——還沒等他邁步,夏油傑便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口。
“不、不用……”他的聲音太輕,像是從喉嚨間擠出幾個音節拚湊成一句完整的內容,“讓我稍微緩一會兒吧。”
倒水不是難事,夏油傑卻還如此客氣,加茂伊吹心中有了彆的猜測。
他仍然到方桌旁拿起了茶壺,不過同時摸出隨身攜帶的手帕,用溫熱的茶水將手帕打濕,又回到了夏油傑身邊。
假肢使加茂伊吹無法輕鬆蹲下,少年便將腰彎得很低,先為夏油傑簡單擦拭了兩頰上的細汗,又掰開他緊握的拳頭,將其手上的糖漿擦去,順帶取走了他掌心的糖塊。
夏油傑疲累地垂眸看他,指尖輕輕一顫,並未再花費力氣推拒。
而下一秒,一點柔軟碰在他的唇珠之上,隨即便有暖流般的力量順雙唇間的縫隙滑進口中,緩慢地拂平口腔中每一分不適感,令咒靈的味道在瞬間散去大半。
持續滾動著翻湧的胃部終於平息下來,他微微瞪大雙眼,驚愕地望著加茂伊吹抵在他唇上的食指,甚至足以看清其上縱橫交錯的淺色疤痕。
——加茂伊吹用咒力衝散了他口中因吞噬咒靈留存的異味。
夏油傑的思緒近乎停滯,在大腦還沒能再次順利運轉起來之前,麵龐的熱度已經高到驚人,促使他幾乎再次擁有了直接跳起來的力氣。
但他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克製住倉惶躲避的欲望,眼睫如蝶翼般飛速扇動兩下,最終蓋住了眼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