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的確已經支撐不住了。
無論他的精神再怎樣亢奮、意誌力再怎樣堅定,當□□遭受的損傷抵達臨界值時,他也無法強撐著殘破的身軀繼續戰鬥下去。
仿佛連四肢中的骨頭都被抽走,加茂伊吹提不起筆直站著的力氣,隻能憑借彎曲不便的假肢勉強支撐身體不會輕易倒下。
就在這時,一雙柔軟的手順著腋下穿過,從背後輕輕托起了他的身體。下一秒,有道極為矯健的黑影從他身邊飛出,身周裹繞著隱約的紅光,那是能力正在運作的痕跡。
在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過後,那道黑影已經停在了羂索麵前,兩人於電光石火間過了一招,後者的右臂赫然扭曲成了詭異的弧度,但也勉強擋住了中原中也憑借重力打出的一發猛擊。
“哈!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本事嘛。”
中原中也笑了一聲,即便剛剛還被困在羂索創造出的領域中無計可施,但隻要重新找回和重力的聯係,他就依然是港口黑手黨最強大的武裝力量。
“本來以為你是個隻敢躲在幕後做壞事的老鼠,沒想到還稍微有兩下子。”在近身戰的場合下,他顯得信心滿滿,放話說道。
“敢在橫濱鬨事,你應該已經做好了被港口黑手黨逮捕的準備了吧?”
看著少年無比利落且凶猛的攻勢,加茂伊吹不禁感到安心。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是靠譜的角色,知道戰鬥就要趁熱打鐵,而沒在一邊袖手旁觀。他們畢竟是《BSD》世界中的重要人物,即便無法直接殺死羂索,至少也能讓他吃些苦頭。
在心情變化的瞬間,加茂伊吹忍不住稍微放鬆身體,朝太宰治的懷抱中靠去,向其交付了自己的大部分重量。
這並非是他有意的示好行為,而是因為他實在虛弱。
加茂伊吹想:之後前往醫院接受治療時,大概還要借助組織的力量,否則他無法向醫生解釋內臟損傷的原因——異能力與咒力都是小眾存在,讓普通人得知具體情況隻會把無辜者卷入麻煩與危險之中,他不願那樣。
他隨意考慮著接下來的行動,順帶費力地摸出手機,強行打起精神發送出一條極簡潔的短信,叫人到大阪想辦法給禪院甚爾遞信。
等發送成功的彈窗出現在屏幕上,他終於連最後一絲力氣也沒了,手機就直接脫手,眼看將要落到結界之上,又被太宰治眼疾手快地一把撈起,放回他的口袋。
太宰治也坐了下來,將加茂伊吹半摟半抱放在懷裡,他幫不上中原中也的忙,至少要保證失去戰鬥能力的加茂伊吹不會被咒靈趁亂襲擊。
身後有了依靠,加茂伊吹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昏沉。
偏偏在此時,太宰治附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之前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知道身邊還有這樣的家夥存在?”
說完這話,太宰治似乎是有些出神,他細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加茂伊吹鬢角處稍長些的碎發,不顧加茂伊吹疲憊的姿態,自顧
自地朝下說去。
“我討厭你的說法,
本能地想要作嘔。”他喃喃道,
“我說你在說謊,好像隻是下意識間的反應,直覺大於理性思考。但看你的樣子,我又覺得我所說的沒錯,我真的窺探到了你的秘密。”
“然而,那明顯又是我無法觸及的深奧領域,你不會明白地告訴我答案,隻在我心裡埋下一顆種子——就像羂索於你一樣可惡。”
少年口鼻間呼出的熱氣輕輕拍在加茂伊吹頭頂,帶起絲絲縷縷的癢意,讓加茂伊吹喉嚨間溢出了幾聲笑似的動靜。但他沒力氣勾起嘴角,好在太宰治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加茂伊吹說道:“生存對你而言都無關緊要,真相又算什麼?”
“依我看來,我們現在能活下來,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沒必要再考慮其他事情了。”他提示道,“領域內的經曆,有很多都不該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之中。”
加茂伊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交換了太多秘密,如果他們達成永久保持緘默的約定,當然能令所有人都感到滿意。
但太宰治不願意接收切換話題的信號,他追問道:“你總在強調生存,這對你很重要嗎?”
加茂伊吹無奈道:“對我而言,活著是永遠的頭等大事。”
或許是這個表述引起了太宰治的好奇心,作為一個真正隻是單純感到“活在這世上似乎沒有任何意義”的少年而言,他突然迫切起來,於是又問:“為什麼?”
“啊……”加茂伊吹輕歎一聲,他說,“我從七八歲的年紀開始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早就得出了結論,但你顯然還不明白,太宰君。”
“活著的意義是隻有在能夠活下去時才需要思考的事情,”他語氣平靜,“而在我的處境下,首先要搞清楚如何才能活著,然後再去考慮理由,賦予人生更加寶貴的價值。”
加茂伊吹的聲音愈發輕了:“你聽過了我的秘密——如果你現在問我活著的理由是什麼,那我會回答,我隻是為了活著。”
在長久的沉默後,加茂伊吹看著因為想要聽清答案而甚至將耳朵湊到自己唇邊的太宰治,忍不住歎了口氣,不想再為這個話題增添任何更加沉重的色彩。
太宰治比他更加年輕,作為漫畫中的重要角色,他總有一天會正式開啟波瀾壯闊的人生,從其中不斷成長,也能找到活著的理由,最終奔赴更加光明的未來。
——他不該給太宰治造成太多影響。
於是加茂伊吹說道:“抱歉,我現在不太清醒。”
太宰治偏頭看了眼加茂伊吹的表情,竟在那雙因生機消退而略有黯淡的紅眸中捕捉到了尚未完全撤離的、一定是忠於靈魂的、極為真摯的溫和情緒。
這種情緒複雜到幾乎無法用語言清晰地描述出來。
太宰治隻能表述為:這絕不是十七歲的兄長對十五歲的幼弟該有的期待,也並非作為某個組織的首領對其他勢力的大將流露出的欣賞,更不算摯友間的認同與鼓勵。
加茂伊吹正坦然地以“開拓
者”的姿態,
向太宰治釋放富有包容性、卻疏離至極的信任。
如同十殿成員相信加茂伊吹一定能力挽狂瀾一樣,
加茂伊吹也相信太宰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