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057(1 / 2)

周泰是真的夠穩。

出了宮,上了馬車,他還沒忘記做戲,將耳朵附在隨從身邊,皺了皺眉,然後驚駭地大問:“什麼?那個混賬東西,快,快,讓車夫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隨從愣了下,但反應非常快,連忙掀開車簾吩咐車夫。

馬車火急火燎地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山坡上。

遠遠的,周泰邊看到了那隻木鳥。

木鳥極大,翅膀展開數米,上麵塗著紅色、黃色、綠色的油漆,五彩繽紛,宛如傳說中的神鳥鳳凰。

不過這會兒他完全沒心思欣賞這隻木雕,因為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個正在往木鳥身上爬的青色身影給吸引住了。

“住手,停下來,老子讓你下來……”

這一刻,什麼位高權重的吏部尚書,什麼萬人之下的二品大員的架子,通通都不重要,他就是一個愛子心切的普通父親。

眼看馬車上坡吃力,周泰直接跳下了馬車,一路狂奔上,風將他的帽子刮得老遠,因為跑得太急,他的鞋子也跑掉了一隻,可他完全顧不得,眼睛裡隻有那個膽大妄為的兒子。

風把他的聲音吹到了山坡上。

周二公子的小廝聽到這聲音,循聲望去看到了周泰,頓時嚇得差點摔到山坡下去:“二公子,不好了,老爺來了,老爺來了……”

剛爬上木鳥的周二臉色大變,對下麵幾個隨從高聲喊道:“快,快,將飛鳥推下去,快點……”

再不快就來不及了。

說著他用力搖木鳥背部一左一右的兩根鐵棍。

他這隻木鳥翅膀是仿了鳥兒,但驅動仿造的是船隻,兩個兩棍一搖,一圈一圈轉起來,那木鳥的翅膀也跟著扇動。

小廝見翅膀動了起來,用力將木鳥往山坡下一推。

木鳥滑行了幾丈,漸漸脫離了地麵。

周泰渾身狼狽地爬上山坡便看到一隻木鳥振翅高飛,一下又一下,寬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在青青的綠草上留下一團陰影。

太壯觀了!

他還真的飛了起來。

雖然木鳥始終隻離地麵一兩丈那麼高,可這已經很讓人震驚了。

木鳥飛出兩三百米遠,扇動的翅膀漸漸慢了下來,越來越慢,越來越低。

小廝們激動的歡呼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

碰!

木鳥忽地直直墜在了地上。

這一聲仿佛重重敲擊在周泰的心上,他連忙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直接往木鳥墜落的地方奔去。

等他跑到飛鳥旁邊就看到周二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跪坐在地上,明明都疼得汗珠都冒出來了,但他卻嘴巴裂開,兩隻眼睛燦若星辰,嘴裡不停地歡呼:“我成功了,我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周泰驟然停下腳步,一眨不眨地看著兒子臉上前所未有的開心和得意。

這張臉仿佛與二十多年前,他金榜題名

時的樣子重合了。

“二公子,二公子,你摔到哪裡了?”小廝的聲音喚回了周泰的思緒。

他蹙眉上前,明明心裡很著急,但卻板著臉凶巴巴地說:“活該,不要命了!摔哪兒了?”

周二臉上的笑容一窒,指了指左臂:“這裡骨頭錯位了,有點痛。”

除此之外,他的臉上、腿上還有些擦傷,不過都是輕傷。

周泰瞪了他一眼,叫來隨從將他抬上了馬車。

唐詩見周二沒什麼大礙,也鬆了口氣。

【幸虧那隻木鳥飛得不高,地麵又沒什麼尖銳的東西。】

【瓜瓜,後來那隻木鳥怎麼慢了下來?】

瓜瓜:【周二力氣不夠,快速搖了上千下,兩隻胳膊發酸,搖不動了。】

唐詩想笑:【哈哈哈,萬萬沒想到是這個救了他一命。他這想法不錯啊,不過光想靠人力上天簡直不可能,船隻在水裡有浮力托著劃槳要輕鬆得多,而且實在劃不動了也可以歇歇。可飛機在天上不行啊,還是必須得有燃料做支撐才能長時間遠距離飛行。】

瓜瓜:【沒錯,他搞熱氣球都比這木鳥飛天成功的概率大得多。不過也虧得他不是搞熱氣球,不然飛上去沒法下來,肯定要完。】

聽到周二沒事,大臣們也鬆了口氣。

隻是如今周泰這個吏部一把手都被親兒子打臉了,他們再激烈反對,總感覺沒那麼理直氣壯。

天衡帝看著眾心不在焉的大臣,心裡有了計較。

科舉改革,反對最激烈的便是吏部和禮部,其他的大臣也有不少反對的,可沒他們這麼激烈。

如今禮部因科舉舞弊一事正是氣短之時,周泰又不在,吏部的人一盤散沙,是推行新政阻力最小的時候。

天衡帝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說道:“諸位愛卿的顧慮朕都明白了。既然不宜將工部的各種工匠技術加入到科舉中,那就另行單獨設置一門工考,同樣三年一屆,比會試晚兩個月,在四月初九舉行。”

“工考采用推舉製與海選製結合,各州縣按規模大小可推數名能工巧匠入京參加工考。海選製則交由工部來辦,前一年的秋季各地未被推舉的能工巧匠,還有工部的匠人都可將自己的設計、發明遞交到工部,入選者可參加四月初九的工考。”

“至於工考的流程和科目,由工部來製定,禮部、吏部可各派一名官員監督,以保證考試的公平公正。”

這個流程好像也還可以。對現在的科舉考試似乎也沒什麼影響。

原先反對的官員都沒再吭聲,隻是彼此交換眼神。

唐詩也有些驚訝。

【瓜瓜,皇帝這辦法不錯啊。不過就是要防止一點,最後所謂的能工巧匠,所謂的發明都是來取悅皇帝了。】

瓜瓜:【難免的,畢竟得了皇帝的歡心就可鯉魚躍龍門了,很多人會故意往這些能取悅上位者的方向投機取巧。所以要工考也要分詳細的科目類彆,製定一個相對統一衡量的標準,比如

農業方麵,農業機械的發明與改良、嫁接育種技術等可以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增加產量的發明發現才能視之為進步,作為評定工匠農人的標準。比如木匠機械方麵,應該把發明了新式的技術或是改良了木工機械,發明了更高效的守城攻城器械等等作為評判標準。】

唐詩:【你說得有道理,考核的標準應該實用而非取悅權貴方麵的創新,這樣才能促進科技的發展。我看徐勘很維護工部,像是個乾實事的,在製定工考這塊時應該會注意這一點吧。】

本來沒想那麼多的徐勘激動不已,真是恨不得拿個小本本出來趕緊將這些都抄下來。

天衡帝勾了勾唇,答案都送到他們麵前了,若是工部連抄題都不會,徐勘這工部尚書也該換個人來做了。

見無人反對,他又放了一記重錘!

“工考者凡是通過者,免五十畝田賦,見官不跪,每月兩貫錢的補貼,不包括在俸祿之內。”

這待遇比舉人差一些,但比秀才又要好一些。

大臣們看出了皇帝誌在必行,有點意見不多就沒反對,但誰知道天衡帝還有後話。

“每年工考者前三五,朕要親自接見,若其有特彆出眾者,封爵,僅傳一代!”

滿朝嘩然,封爵,這是何等榮耀的事,這也是多少大臣孜孜不倦求了一輩子都求不來的,如今這些工匠卻有機會封爵,讓他們怎麼平衡?

“皇上,區區匠人,能得窺見聖顏已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如何能封爵?這不妥啊。”

“是啊,皇上,此事不妥,匠人而已,又未曾對朝堂對大雍立下汗馬功勞,這如何能封爵?”

“皇上,若匠人都能封爵,豈不是寒了眾多忠心耿耿的將士、大臣們的心?”

……

【笑死了,說得好像非要勞苦功高才能封爵一樣。】

【傅國公他們家立下過什麼汗馬功勞?不過就是生了兩個好女兒而已,短短二十幾年就由一小官升為一品國公,京城數一數二的權貴家族。】

【還有正在說話的海寧伯,他們家的爵位是拍先先帝馬屁得來,他咋好意思反對啊?】

【照他們這標準,傅國公、海寧伯……他們這些人的爵位是不是得來不正,應該先擼了?】

隨著唐詩一個個點名,原本還在跳腳的許多勳貴和其親家都訕訕地閉了嘴。

朝堂上反對的氣焰一下子弱了很多。

葛經義看得好笑,站出來道:“皇上,諸位大人對封爵意見如此之大,不若朝廷重新討論討論封爵的標準和傳襲的標準。微臣也認可,非大功績者不可封爵,子嗣不肖者,亦不可承爵。”

好多大臣,尤其是勳貴的臉馬上垮了下來。

要嚴格按照立功來封爵,再對承襲爵位的要求也嚴格幾分,那這朝中大半勳貴的爵位都要被擼掉。

唐詩好想笑。

【狠還是葛大人狠,一句話就讓他們都變成了啞巴。】

【真是笑死了,瞧不上人家工

匠封爵,他們有什麼資格?要真論本事,他們有些未必如那些工匠。寫《齊民要術》的賈思勰,寫《天工開物》宋應星,寫《本草綱目》的李時珍,指南針、造紙術、活字印刷術、火藥的發明者,這些人哪個不配封候將相,千古流傳?】

【幾百幾千年後,世人都還記得他們,將他們記在史書中代代流傳。可有幾個人記得這些庸庸碌碌,屍位素餐的達官貴人?】

【他們這些人往上數個幾代,十幾代有幾個不是不入流的出身?】

尤其是開國跟著打天下的那幫功臣,有不少出身寒微。

被葛經義擺了一道,又被唐詩罵了一通,剛才還反對得最大聲的勳貴們立馬閉了嘴。有些臉皮厚的還馬上改口:“微臣認為皇上所言有理,若為大雍立下大功,便是販夫走卒又如何?”

“是啊,隻要於大雍有功,對朝廷有利,封爵也是應當的。”

……

一個個頓時變得很好說話起來。

唐詩看著這些牆頭草,甚是無語。

【葛大人真厲害,以後再有這種事直接放葛大人治治他們。】

大臣們心裡苦,但大臣們不說話。

這位姑奶奶是真惹不得,還有葛經義那老小子,簡直是馬屁精投胎。

因為沒人反對,這事便愉快地定下來了。

這事很快就在京城傳開了。

剛考完的文人學子們聽說了這事,很多心裡都不服。憑什麼啊?他們寒窗苦讀十年,最後跟那些下九流一樣?

有不少學子跑去找文官,尤其是那些欣賞他們的文官,希望能上書懇請皇帝改變主意。

其中周泰身為六部之長,找他的人最多,除了這些激情澎湃的學子,還有一些老古板的官員。

但周泰哪有這個心思啊。

因為他家裡都快鬨翻天了。

周二被逮回去後挨了一頓訓,周夫人又在他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本來都有點心軟打算收心好好讀書了,誰知聽說朝廷要開工考,三年一屆跟會試一樣,若能得前三甲有幸見皇上,還有可能會封爵。

自己的“不務正業”能得到朝廷認可,若是乾得好,照樣可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周二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他不顧自己身上有傷,主動跑去跪祠堂,一跪就是一夜,懇請周泰允許他去工部。

周泰都要氣死了。

他兒子要是去了工部當那下九流的匠人,以後同僚們怎麼看他?

但周二倔強得很,都跪得兩眼發暈了,渾身搖搖欲墜了,還不肯起來。

這可心疼壞了周老夫人和周夫人。兩人齊齊向周泰施壓:“哎呀,老二想去工部就讓他去吧。家裡又不止他一個,還有老大跟老三呢。”

周老大兩兄弟也跟著點頭:“是啊,父親,二弟從小便喜歡搗鼓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就讓他去吧,兒子會好好念書的,求取功名之事就交給兒子和三弟吧。”

周泰看著他那敦厚的樣子,實在是說

不出苛責的話。

老大有多努力他是看在眼裡的,無奈天資有限,苦讀二十年也隻考中了個秀才,這輩子指望他金榜題名怕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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