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麵色複雜。看著五條悟快黏在神田詩織身上的眼珠子,她沒忍住,問,“你上輩子是夢魘?”
“哈啊?突然怎麼了?”
五條悟感到莫名其妙。
他想了想,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麼,摘下墨鏡,笑嘻嘻地比耶。
“是羨慕我長得好看嗎?真抱歉啊硝子,天生的啦。”
家入硝子懶得理他。
走到神田詩織身旁,坐下。
五條悟過來一看,發現沒了位置,隻好不情
願地坐到少女對麵。
神田詩織低著頭,一口一口喝豆腐味增湯。
夏油傑姍姍來遲。
他難得這麼晚起,揉著額頭,臉色也不大好。製服衣領敞開著沒扣上,露出一點黑色打底衫。
家入硝子發出靈魂三連:“你也沒睡好?做噩夢了?跟罐頭有關?”
夏油傑一愣,詫異反問:“你怎麼知道?”
神田詩織忽然被味增湯嗆了一口,淺淺咳嗽起來。
五條悟立刻警惕瞪視。
家入硝子饒有興致:“什麼樣的夢?”
夏油傑捏捏眉心,好像心情不太好:“罐頭被偷了。”
五條悟毫不客氣反駁:“那也不是傑的罐頭吧。”
“?”
夏油傑看一眼護食的貓,疑惑,“悟又怎麼了?”
家入硝子隻是笑,笑得前仰後合,一邊笑一邊幫神田詩織拍背順氣。
神田詩織默默低頭擦嘴巴,頭埋得很低很低,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直至徹底歸於虛無。
夏油傑覺得今天三個人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
這陣怪異,在神田詩織時不時偷瞄他,以及變得愈發鬼祟的舉止上達到了頂峰。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每次路過他時都會露出那種想說什麼又放棄了的表情,而五條悟黏她也比以往要更頻繁。
一定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聰明的狐狸眯著眼,摸摸下巴,想。
……
被夏油傑叫出去了。
兩人來到中心湖畔。
夏日,綠蔭蒼翠,蟬鳴陣陣。湖畔垂著幾支楊柳,枝頭低壓,探進水麵。
夏油傑在長椅坐下,拍拍身邊的座位。等神田詩織也坐下了,他就笑眯眯的問:
“最近過得怎麼樣?”
神田詩織坐得端正,一板一眼:“還不錯。”
“看你好像吃得少了點。”
神田詩織瞥他,過了會,小嘴一張,憋出兩字:“苦夏。”
夏油傑噎住。
他很快調整過來,咳嗽兩聲,清清嗓子,誘導:“你好像有話想對我說。”
“……”
神田詩織糾結地攪了攪指頭。
她原本打定的主意是,這周目要多加關愛夏油傑的心理健康,力求把他撈上岸。但一想到他是有教主時期記憶的夏油傑,她忽然又有點沒信心了。
可他這周目也去過村莊,救出了雙胞胎姐妹。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殺人,而是把那些犯下惡行的村民送去了警察那裡。
所以……
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呢?
還會拋下朋友叛逃嗎?
還會如先前那般,義無反顧地走向他所謂的“大義”嗎?
神田詩織皺著眉,糾結來糾結去,被自己憋得氣悶不已。想著反正都掉馬了,乾脆深吸口氣,單刀直入:
“你是不是也有記憶?”
夏油傑愣住。
神田詩織扯下最後一塊遮羞布:“悟告訴我了,他有記憶。所以你呢?”
“……”
夏油傑沉默。
他定定凝視著她,笑意微斂,輕輕“嗯”了一聲。
“我有。”他說。
夏油傑臉上不見多少詫異,好似並不吃驚她會這麼問。
看上去就像早就知道她搖搖欲墜的馬甲一樣。
……所以他一直在裝。
她捂著馬甲捂了這麼久,結果早就被他看穿了。
好會騙人的狐狸。
她氣悶,又覺得既然開了口,不如直接問個清楚。於是咬著唇,試探:“那你現在,是什麼想法?”
想了想,又急急補充,凶巴巴的:“不準騙人!”
夏油傑輕笑了一下。
他思忖般偏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溫聲反問:
“咒術師夏油傑,跟教主夏油傑,你對他們是什麼看法?”
神田詩織一下懵住,雲裡霧裡。夏油傑看著她,眼裡閃著晦澀幽光,哂笑:
“我隻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曾經的咒術師夏油傑,天真單純到令人發笑。信奉正論,逼迫自己無私奉獻,不允許私心存在,最終被傾軋而來的責任與義務所壓垮。
他認為術師應該不圖回報、本質高尚,卻忘了人人皆有私心,有所付出就必然會尋求回報,連他也不會例外。
所以咒術師夏油傑沒有得到救贖。
理想的構圖逐漸扭曲,他落入了無法自拔的深淵。
同樣是看不見儘頭的血色馬拉鬆,教主夏油傑選了另一條極端之路。
那並非抵抗,而是逃避。
他比誰都要清楚,這是注定不會成功的泥沼,是不會有曙光到來的黑夜。
他固執地不去回頭,直至看見愛人三度離世。
直至他內心所想被她全部點破。
最深切的痛與最深刻的愛,長達三次的時間回溯,對她死亡的懼怕,對自己的再度正視,終於讓他一點一點、循著來路回了頭。
可那終究不是曾經的術師夏油傑了。
偽裝得再好,他也無法成為曾經那個意氣風發、正義且純粹的少年夏油傑。
少年夏油傑死在了很久以前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