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微在夢裡疼的死去活來。恍惚間,看到一道淡藍色的倩影朝自己走來,蹲下身:“姐姐。”
她費勁抬眸,怎麼也看不清來人,隻聽那人慢慢道:“你不是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嗎?為什麼要拋下我呢?”
夢境轟然坍塌,她睜開眼,周遭一片漆黑。
連手腳都脹痛得難受,她張口喚了兩嗓子,沒人應,隻得爬起來給自己燒水。
隱約間仿佛聽到笛聲,她心生好奇,一推門,差點磕到了什麼,低頭見是守衛的臉。不見天日的走廊外,十數個守衛皆癱倒在地,一眼望不到頭。
她倒吸一口涼氣,本能關上門。
發生什麼事了?外邊那些人都死了嗎?
那笛聲嗚嗚咽咽的像嬰孩的哭聲,越聽,雞皮疙瘩起得越厚。
彆節外生枝了。
妖邪既已來過,她隻要安靜貓在屋內,應該不會去而複返。
她本就不適,又最懼這種黑不隆冬妖鬼氛圍,於此數九寒天,從頭到腳都泛起了陰森森的寒,她想走兩步緩解緩解吧關節酸軟,躺下又呼吸困難,簡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須臾,笛聲停下,再也聽不到外麵的動靜。
是……走了?
柳扶微不敢推窗觀望,餘光瞥見浴桶——要不,再試試?
這回將臉埋入水下時,第一時間先聽到了熟悉的人聲:“又有新法寶啦,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麼?”
稚嫩之中帶著一絲嬌嗔,竟是剛剛夢境裡聽過的那個。
柳扶微凝神,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但見一個身著藍色繡裙的少女立於假太孫屋內,周身被一簇簇綠光所織的籠子所罩,仔細看,門窗外都被什麼給裹死了,綠光是屋中四個角落的字符散發出來的,假太孫站在五步開外,右手握著火折子,惡狠狠道:“一旦被點燃,你就沒有活路了!”
那少女不以為意,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舍得我死麼?”
“且住!”假太孫的聲調微不可察地一滯,“我有金針封穴,不會再受你迷惑了!”
柳扶微徹底會意:這位姑娘就是下情絲繞的袖羅妖人……咦?怎麼看不清她的臉?
屋內燈火晦暗不明,能看清少女的異域服飾以及脖子上一條綴滿鈴鐺的飾物,視線再往上……嘴、鼻、眼,單獨看能看著,湊一起卻無法分辨她的模樣。
對哦,說是中了情絲繞的人會看不清人臉來著。
那少女嗔道:“哎,蘭公子如此大動乾戈,夥同外邊那些人殺我,果真是心裡沒了我。”
假太孫側開眼,“你即刻解開情絲繞,我放你走。”
少女道:“為什麼要解開?明明再過十天,一切都會恢複原樣的。”
假太孫未答,少女歪了歪腦袋,輕問:“你專程叫我過來,是怕忘了我?”
“我沒有!”假太孫辯解:“我蘭遇這輩子還沒有被人這麼耍過,我就是想看清楚,到底那個奪走我……”
“奪走你第一次的我,長得好看不好看?”少女話意露骨。
“……”假太孫臉倏地一紅。
少女道:“可是怎麼辦呢?情絲繞一解,你就不喜歡我了呀,你不喜歡我,我會很難過的。”
假太孫一激動,就要去點地上的引線,“我現在就不喜歡你!”
他人還沒完全蹲下,她先邁出一步,手臂“嗤”一下被空氣中的螢火灼燒,下一刻她嚶一聲倒在地上,一副嬌弱不堪地呻/吟:“非我不願,我進來的時候,被外麵那個臭道士給傷著了,現在渾身都疼……”
話未完,腦袋一磕閉上雙眼。
都是女孩子,柳扶微覺得這裝暈裝得有點痕跡過多了。哪料這位假太孫……叫蘭遇對吧,居然渾然未覺,還主動步上前去查看她的傷勢:“你……彆裝死,哎?”
下一刻,那少女原地坐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右眼俏皮一眨,“嘻,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疼。”
蘭遇做了個掙脫的動作,不知是沒力氣還是不想掙,哼了一聲:“你又拿這招騙我。”
“我要是不喜歡你,就不會騙你啦。”
“那你騙那什麼王子,也是喜歡他?”
柳扶微聽到這句簡直開了眼:這哥還有功夫在這裡吃醋,小妖女是赤裸裸的勾引你好麼?
“我隻是需要靈力而已。”少女坦然道:“要不是對你動了心,還能由得你這麼設計我?”
“又是為了你的教主……”蘭遇顯然不悅的語氣仍摻著醋意:“你可知你們教主已成眾矢之的,整個仙門、甚至魔門都欲處之而後快,大理寺都專門派人查你們了……你、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今夜質子也不在府內,你收手還來得及。”
少女聽到“質子也不在”時長長的睫毛忽閃了一下,又湊近道:“我要是收手了,外麵的人一定不會饒我的……”
這樣的距離,美目盼兮而來,連柳扶微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
蘭遇禁不住迷惑一般:“你、你答應我不要再傷害人,我可以考慮幫你。”
“喲,怎麼幫?”
“都護府西閣樓那裡防備較寬,我可以想辦法幫你拖延時間,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追上你……”
柳扶微心底暗暗罵了聲娘,少女笑了:“蘭遇,你為了我,真是……”
未說完,紅唇湊上前,未儘的語聲淹沒在這一吻上,然而就在唇齒交接前,一條淡青色的光自蘭遇口中吐出,抽絲剝繭一般入了少女的口。
蘭遇瞳孔驟然一縮,想避已是遲了:“你——”
少女將情絲悉數吞於腹中,輕如歎息似地起身,淡笑道:“郎君如此待我,我又怎能叫你失望呢?”
青蔥五指輕輕一推,畫麵重歸黑暗。
柳扶微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水珠,整個人都懵了。
這、這算是目睹了拔根現場麼?
她一時間腿軟,拉了把椅子坐下,砸摸著方才見到的一幕,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的心口,到底親身體驗,總有種自己也被勾了魂一般的錯覺。
那個叫蘭遇的假扮太孫殿下,他唯恐情絲繞解了之後會記憶全失,千裡迢迢送人頭,隻為一睹少女真容?
嘖,從傀儡線到情絲繞,袖羅教的術法是越來越走心了。
恐怖,恐怖。好在她不是男子,但願小妖女情根到手,彆再逗留……
不對,剛那個姓蘭的缺心眼說什麼來著?西閣樓?
一種不祥的預感直逼眉心,她第一反應是開門就溜,終慢了半拍——走廊外,鈴鐺叮鈴作響。
後脊躥起涼意,她立馬爬窗,腳蹬一半記起這是三樓……見鬼!
門砰然一開,蕭瑟的夜風撲麵襲來,她一個痙攣,手沒扶住,眼見就要被刮下去。
一隻握著玉笛的手憑空摟住了她的腰,堪堪將她抄了回來。
她抬眸,這回用自己的眼,她瞧見這位滿頭小辮、眉梢含春的妖女拋來一個媚眼。
“……”這是妖人取人精魄前的慣用動作麼?
“我沒靈力,”柳扶微猝不及防地張嘴嗆了冷風,“咳!就快……死了!”
哪料少女道:“我知道。”
“什麼?”
未及回神,少女單膝跪下,捧起自己的指尖,一雙星瞳湛湛望來:“橙心來遲,望教主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