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與她一起踏過世間山水,為她爭強鬥狠,受過不少傷,生過不少悶氣。就在他以為會永遠這麼走下去時,紅狐告訴他,她愛上了一個人。
隻因她在戰場上救下了一個英俊威武的將軍,他心臟被捅穿了一個口子,她拿自己情根為他縫合,便將自己的情根深種其中。
將軍感念她的恩情,不僅許諾娶她為妻,也願接納她的弟弟。她開心的對青狼說:“我們什麼都玩過了,這回不如就做個好人?一起做個體體麵麵、受人敬仰的好人。”
他隻當紅狐一時興起,看她如此喜歡人間將軍,遂了紅狐的心意,穿上戰袍,拿起長槍。他一頭銀發,一身怪力,起初並不為軍營將士們所容。將軍幾度力保,朝廷降罪也代他受罰,漸漸地,青狼也就不討厭這位將軍了。
他隨將軍一道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成了一名受人尊敬推崇的名將。若非因為他身上的妖根,單以他的戰力及聲望,早就超過了那名將軍。
但青狼心甘情願的當將軍的副將,隻因回到帳中,可以嘗到紅狐為他們做的糕點,或是被紅狐罵得狗血淋頭。那都好。反正紅狐在哪,他在哪。
直到……有一日,他中了毒,被將軍親手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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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急轉直下的走向,聽得眾人難以遏製露出驚詫之色。
柳扶微問:“然後呢?”
青澤雙手一攤:“後來一切,如你所見。”
“……”
蘭遇插嘴道:“不對啊,我有點沒聽懂,你這個故事走的是愛情線,還是親情線?”
青澤笑容微微一凝:“自然是愛情可貴,紅狐為了心上人可以連弟弟都舍棄,她在弟弟的吃食裡下了毒,助心上人除掉眼中釘,有何不妥?”
“……”
不稍問,那青狼自是青澤,將軍即是戈平的父親戈望。本以為這是他們將帥的恩怨,如此聽來,紅狐才是青澤生怨的根源。
“這個紅狐人又在何處?”有人看向戈平,“難道,她是小戈將軍的……”
戈平有氣無力辯駁道:“那紅狐才不是我娘,我爹根本沒有和什麼紅狐在一起過!還有!父帥也絕不是他口中那等背信棄義之人……當年是青狼狂性大發殺害軍中同袍、殘害村民……”
忽爾,橙心忿忿道:“青狼狂性大發,是你親眼所見?事情發生時你都還沒出生吧?”
戈平:“……”
眾人:“……”
柳扶微聽出橙心是自我代入其中,又見周遭諸人投來惑色,隻得補救道:“咳,話說得也沒錯,戈小將軍年紀尚輕,他的認知也多是聽來的嘛。”
卻有樓一山莊弟子道:“小將軍所言自是從戈帥那兒聽來,總不至於還是戈帥說謊?妖性難改,本是戈望元帥信錯了人!”
青澤笑道:“妖性難改,此話不錯,非常不錯。”
他說著“不錯”,柳扶微卻毫不懷疑他會再“狂性大發”一次。
她拿餘光瞥向司照,司照雙眸微斂,麵色肉眼可見變得慘白,不知是否被那請神香耗光了靈力。但橙心既說司照在等待青澤露出魔心,眼下顯然沒到火候,於是深吸一口氣,道:“妖有好妖,人也有壞人,妖性難改,人性就很好改麼?”
青澤微微一怔。
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有用,她壯著膽子道:“未知那紅狐如今人在何處?”
青澤冷笑道:“她死了。”
“被你殺死的?”
“我隻恨自己不能親手殺她。”
這結局著實令人唏噓。
倘若純粹是聽個故事,她必然義憤填膺,痛斥那將軍寡義,紅狐無情,再好好心疼狼妖一番。但眼下自己的小命都有可能交待在他手中,便又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妖有好妖,說得輕巧,真當妖魔現身,情願相信“妖性難改”。
這才是人性使然。
不過,為何她總覺得這個故事給她一種熟悉感,她是在哪兒聽過了?
“將軍沒能親手殺死紅狐,那紅狐又是為何而死?”她道:“倘若青澤將軍當真是狂性大發,再被戈帥當場誅殺,又為何說紅狐下藥?”
眾人也覺得奇怪。
青澤笑得很是陰鷙:“這位小娘子,當真是好重的好奇心。”
“如果注定要死在這兒,我不能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吧?”柳扶微心如擂鼓,麵上極力維持鎮定,“青澤將軍遊蕩於世間這麼多年,總不會連自己為何被殺也不知道吧?”
她本是想,若青澤說他不知,那自己緊接著“你就不懷疑當年的事另有蹊蹺”,不料青澤仰頭狂笑,道:“告訴你也無妨……”
他笑聲倏地一止,帶著獠牙的口一開一合:“天,書,預,言。”
此四字一出,所有人皆是渾身一震。
蘭遇恍然大悟道:“都說戈望元帥曾開過天書,他是在天書之中看到了預言,是那個袖羅教的誰劫走了當年的天書……所以,那紅狐就是……”
柳扶微瞳孔一縮。
那故事裡的紅狐,即是鬱濃!
等一等,關於這個青澤妖將,鬱濃是不是還交待過自己什麼來著?
腦海裡,病危中的鬱濃好像對自己說過:若有朝一日青澤欲禍天下,記得幫我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
柳扶微這會兒,隻覺得自己斷了片,完全續不上前情。
但聽青澤獰笑一聲:“天書預言災禍,而我即是禍端,所以……我如他們所願!”
廟內盞盞燈燭驟熄,眾人一驚,但看月影已褪,天光將至。
活祭要開始了!
“諸位放心,今日爾等獻命於本君,待他日成為遊魂怨鬼,我必不虧待!”
伴隨著青澤的笑聲,那五個黑罐開始變形,仿若長成一隻隻惡狼將壇上五人吞噬入腹。
“快、快阻他——”澄明驚呼之際,人已衝向前去,然而尚未近身祭壇,卻被一縷縷青黑光影圍裹而上,“當啷”一聲,長劍落地。
不止是他,在場眾人皆覺被一股股渾沌黑氣禁錮住,那黑影有如張著利爪露出獠牙,一寸一寸伸進口鼻、耳縫,彆說反抗,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正當陰霾即將吞噬整個破廟時,一抹青色熒光於黑暗中閃爍。
青澤發現自身黑氣在急遽潰散,魔心浮出胸口儘露無疑。
一抬頭,但看原本坐於蒲團之上的司照不知何時已站起身,他一手扶著腕間佛珠,另一手抬指捏訣,掌心裡不知握著什麼,點點青螢自他指縫流出,繼而低喝一聲:“蘭遇,點!”
繼而,一簇簇螢點亮了整間廟,一刹之間,滿目黑影驅逐大半。
噬籠本就是一種極炙的烈焰,能灼肉身亦可灼燒神魂,當然包括青澤所控製的念影了。
司照早在燃香時暗示過蘭遇,蘭遇自是心領神會,隻待表哥一聲令下便點燃噬籠。
此時廟間黑影皆被此焰所籠,眾人才從掣肘中暫時脫身,青澤咬牙怒道:“司圖南,你堂堂皇太孫,借法寶對敵算什麼本事!”
蘭遇呸了一聲:“對付你,法寶綽綽有餘!”
青澤雙臂一振,當即招來更多念影,目光由始至終緊盯著司照,道:“不對,你一身靈力早被請神香耗儘,你是拿什麼點燃的!”
司照的眸色逐漸濃重,望來的眼神也與之前判若兩人。
青澤一介弑血魔影,隻被看了這麼一眼,氣勢卻莫名被壓下去半截。他眯著眼看向彌漫的青光,終於恍然:“不是靈氣……是怨氣,難怪了!”
驟得此言倶震,蘭遇當即怒道:“我表哥一身充沛靈力,這叫邪不勝正!”
“靈力充沛?!”青澤癲笑著指向司照,“這裡處處念影為怨氣所融,足見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靈氣……不,有怨更有戾氣……哈哈,司圖南,你和我又有什麼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