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念了三次,沒有下文。
青蔥的指尖輕輕蹭過他手心,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裡亂撞,他垂眸,對上了她的眼。
厚厚的毯子下,單薄的肩膀輕輕聳動,墨發的碎發貼在慘白的臉頰上,看去當真凍得不像話了,但望來的眸子澄澈如水,不曾有過一絲閃避。
想挪開,但根本挪不開。
隻默然一瞬,他聽到自己開了口,不知是自問,還是問她:“可否想過,也許你,隻是……一廂情願?”
“隻要能和殿下在一起,我心甘情願。”她道:“殿下就當我卑劣,我也隻是想要為自己多爭取一次機會,就算今日殿下是因情根對我心軟,難保他日不會對我付諸真心呢?”
如此理直氣壯,渾不似羞澀求愛的小娘子。
可他偏偏將她整個人望入了眼底。
那種感覺,就像什麼呢?像是溺水的人看見了浮木,哪怕身上每一寸理智都竭力對抗對他說: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依舊抑製不住生出了那萬分之一的念頭:若是真的呢?
柳扶微看他仍不肯鬆口,道:“倘若殿下仍是不願意,可否再多給我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
“我隻借殿下情根一個月,一個月後我會交還予你。若到時殿下心中仍是沒有我,無論是要再送我去神廟,或是治罪,我都絕無怨言。”
司照心口莫名一窒,他第一反應是:她竟還想將情根還給我?
柳扶微則在為自己這一提議暗暗叫好:一個月時間,應該夠我救人、開陋珠找回記憶、再將善後之事辦穩妥了。
至於如何圓這傾慕之說……我先看看能否將情根裡這些記憶清了,若實在做不到,大可提前歸還,到時他就會想,明明被奪了情根卻對我無絲毫感覺,定及早勸我死心,我再假意傷懷一番,豈不順理成章?
柳扶微故意伸出手指:“你要是還不同意,那就……摘掉我的脈望,讓我早早死了好!”
明知這是故作姿態,可她一個“死”字,還是令他鼻尖冒出一層薄薄的汗。司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你……先去換一身衣服,回來再說。”
咦?
聽出了他話中緩和之意,柳扶微立時眉眼一彎,又唯恐做得太明顯,稍稍收斂,將幾案上的衣物往他懷裡一塞:“殿下也換!”
他看向她雀躍離開的背影,整個人還有些微的怔。
忽又聽她在外邊問:“殿下,有參茶,喝不喝?”
“不喝。”
柳扶微回來時,還是端進兩杯參茶。
太孫殿下佇立窗邊,見他居然真換上了衣服,踱上前去,將茶杯恭恭敬敬遞上:“殿下,杯子很燙,接一下?”
他沒有言辭拒絕,溫暖的杯身透過指縫傳出——他五感淡薄,方才不覺得冷,此刻竟後知後覺生出了暖意。
柳扶微捧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飲,不時小心翼翼覷著他的神色:“我的提議……殿下考慮的如何?”
“在回答柳小姐的問題之前,我有三個問題。”
她充滿希望的看向他,“殿下儘管說。”
司照沉默一瞬,道:“若我今日不同意,你打算如何用情根操控我?”
她聞言嚇得差點沒拿穩杯子,趕忙解釋:“這沒、沒法操控啊。殿下,這不同於情絲繞,能捏訣施為,情根是隨心而發,除了能讓您看我順眼些、待我好些,最多……也就是在距離較近時,能夠借潛水看到你之所在……除此以外,再沒其他什麼了。你要是不信,大可再去彆處了解,我絕不敢欺瞞。”
司照不置可否:“除了我……一個,你體內,可還有其他情根?”
“有啊。”
他凝來,“誰?”
“蘭公子那條尚未還呢,殿下不是知道麼?”
“除了他。”
“那就沒有了。”應該……吧?
司照沒說什麼,舉杯飲了一口茶。
她問:“第三個問題呢?”
四周安靜了下來,司照問:“你所說的……愛慕的話,可是真心?”
“肯定真心!”
窗外的燈光半明半昧映在他的臉上,微微泛紅的耳根都被掩得不甚分明。
炭盆裡的禍星啪地濺起,將他那雙原本深邃晦暗的眸光,照亮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開口:“柳小姐可知,我的金針刺血之術,隨時可以克製情根的束縛,你今日此舉,損人利己,非明智之舉。”
“……”
“但……念在你,所言並非儘虛,若你能答應我三個條件,我並非不能給你一個機會。”
她雖不解其意,仍道:“殿下請說。”
“從現在起,你做出任何決心,需得與我商量,經我同意。”
“沒問題。”
“情根之事,不可告之他人。”
“我又不傻,除了橙心和席先生,再無人知道了。第三呢?”
“第三,”司照認認真真地轉向她,“這一個月之內,不可以喜歡彆人。”
“殿下你是將我看成什麼人……”
“一個月之後,除非我同意,否則,柳小姐也不得心儀彆人。”
柳扶微始料未及地一怔。
司照留意到了她一刹的失措,道:“怎麼,柳小姐已做好了朝三暮四的準備?”
“當然不是,我隻是……沒想到殿下會這麼說。”她唯恐叫他察覺出什麼,“我還以為你現下心中惱怒,在考慮如何棄我呢。”
“那就要看,柳小姐的表現了。”
柳扶微一呆:“殿下這話是……同意讓我喜歡你??”
“嗯。”
見他突然答應,她一時都有些難以置信:“真的?”
皓月落於他的眉間,他看著窗外清風浮著柳枝微微揚起。
如同他的嘴角。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