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
“……”
他似是無奈一歎,下一刻,輕握她的腰越過牆。
好在這會兒竹苑沒人。
她心下惴惴。
堂堂太孫殿下第一次進她家,居然用翻牆的。
人已落地,可他的掌心仍搭在自己腰間,再一抬頭,看他左顧右盼,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柳扶微心道:總不會是要我請他進去做客吧……
“殿下可還有……事?”
“柳小姐這是下逐客令?”
“當、當然不是,隻是今日這個情況,若我阿爹看到殿下,一定會嚇暈過去的……”
他打斷:“我沒說今天就見令尊。”
柳扶微這會兒腦子跟亂漿似的,沒留意那個“就”字,忍不住抬頭:“……那?”
天將破曉,縷縷紅霞在司照的臉上鍍上一層淡淡的紅。
“我非不通情理之人。你的心情,我也未必不能理解,若你實在……”
柳扶微眉色一喜:“那,殿下答應救席芳了?”
他濃眉皺起,瞬間收袖,上一瞬的溫和語調蕩然無存:“我不是在說這個。”
她不解,“……那說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綁著一線牽的指尖,道:“你最好收起那些歪邪肚腸,也莫以為我鬆了口,就能次次憑你利用。”
話畢躍身而出。
留下柳扶微一臉懵然:不是他先提的這一茬麼?怎麼又生氣了?
****
旭日東升。
馬車停在大理寺前。
司照負手抬頭,目光落在大理寺的金匾之上。
自三年前,他摘下官帽,再未踏足過大理寺半步。
“夢仙案”可在書中構建天地,甚至可以假借不同人之手,行更多現世不必承擔後果的惡事。能夠借此作的惡就不會隻此一隅。
需得在最短的時間內誘出“夢仙筆”,繼而由席芳執筆,將困入書中的人解救出來。以現有的證據鏈,一味拖延,隻會給幕後黑手更多抽身善後的機會。
除非由他出麵,以證人的身份陳詞,再與左殊同聯手,方能在最快時間內破獲……
然則,大理寺忌酒裴瑄乃是太子黨的中樞,倘若“夢仙案”真與他有關,一旦撬出,勢必引起朝堂動蕩。
也將使自己,重新置身於風浪之中。
他已不是當日皇太孫,自神廟下山,一為舊案,後重遇她,就多了一個她。
這半個月,他既想助她躲過這禍世之主的命運,也在力阻自己不去犯那“未犯之罪”。
但就在昨日,他被奪走情根,脈望終究落回她手中。
司照想到了青澤,兩世抗爭,天意就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毫不費勁地將一切撥到了既定的軌跡上。
天書有靈、脈望有靈,凡人終難勘破。
他固然要竭儘全力阻止,但若有朝一日,事情真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他至少要擁有抗衡的能力。
沒有權力的皇太孫,連查一樁舊案都身不由己,遑論對抗命運。
遑論護她。
想到在這皇城陰暗處,仍有人欲對她行不軌之事,籠在袖中的手指不由握緊。
一股淡淡的凜冽悄然爬上他的心頭。
司照邁入大理寺。
*****
柳扶微自覺運氣不錯,是在天亮時,差點被阿蘿發現自己不見時,摸回自己的房裡的。
前一夜種種經曆實在太累人了,一沾枕就睡過去,直睡了個天昏地暗,到醒來後,竟已過了晌午。
她前一日才中過“夢仙”,是以貪睡些,阿爹姨娘他們也沒有起疑。
等到她悠悠醒轉,米粥和湯藥輪流送上,暖暖的熱菜入了肚子,她總算感覺自己活回來了些。
回想前一夜種種,仍覺不可思議。
若非脈望確實回到手中,她都要懷疑這一切也隻是在發夢。
她緩了好久的神,才想起去摸自己的衣兜——摸出了那最後一顆陋珠。
隻要打開這顆珠子,這八個月之間的謎團就能解開。
開,還是不開?
如果開了,她會不會真就變成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阿飛?
可若不開,任憑自己處在這種懵懂無知的狀態,隨時飛雷橫空劈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陋珠在掌心裡摩挲了兩個來回,柳扶微便同阿蘿說自己又乏了,需得再補補眠。
等把人支開,她將門窗閂好,放下床帳,憑著手感,將縛在指尖上的“一線牽”一點一點挪下來。
雖然,司照同她說這“一線牽”會監視她的舉動,但她醒來這一下午,也存心撥動了這線多次,沒見什麼特彆之處。可見,這“一線牽”的作用並沒有殿下說得那般神奇,他是怕自己不老實才存心嚇唬的。
摘下之後,透明的線變紅,果然無事發生。
柳扶微偷著一樂,將“一線牽”小心翼翼擺到一邊,隨即盤膝念決,手中的陋珠在脈望的作用下機竅旋轉,感受到一股暖流席卷,人輕飄飄地浮動於半空,繼而落地——
她抬眸,看到腳邊熟悉的潭淵,總算順利入靈域。
潭麵上依舊漂浮著琉璃球,她觸了幾顆,除了已有的記憶外,原先開不了的仍處在封印之中。
正不解間,忽聽一聲輕笑傳來:“不必試了,你要找的不是記憶,而是我。”
這聲音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柳扶微回首,但看那棵蔓藤纏繞的心樹後,緩步踱出一道倩影。
一襲深藍薄紗裙裾隨步伐微動,上衣貼身束腰,勾勒出妖嬈豐挺的身段,一頭長發微卷,僅彆著一根木簪,再無修飾。隻往那裡一站,仿似荊棘叢裡幻化出的一朵藍色薔薇,冷豔之中透著鋒芒。
心湖之上風潮湧動。
柳扶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容貌和自己極為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的女子:“你就是,阿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