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在神廟中所知所學,世代禍世之星終將被救世之主所滅。
反之亦然。
是以這個可能性,打從一開始就被他掐滅。
那麼,便要從化解禍世命格入手。
禍世之命格之所以禍世,是造物的神認定他們天生異於常人,有所極短、有所極長,存在本身就會製造世道的種種失衡,最終走向毀滅、或是自毀的終點。
他是在為此困擾時被她奪走了情根。
此後至今,始終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但他的情根能夠存在於她的身上,也就意味著他也能夠找到方法,將她的情根挪到自己體內。
一線牽可以讓他們到達彼此的心域,可見不止是情根,其他慧根、七情之須也都有可能做到。
如若,他的力量能夠強大到將她禍世魔氣消融,那自是再好不過。
就算做不到,也可在她每一次被戾怨侵襲時,及時將那些擾人心神之氣吸入自己的體中,以保她靈台純淨,不會受脈望控製。
此法,唯一讓他忌憚的,是當戾氣於他體內遊走、尚未渡化之際,原先禁錮在體內深處的某樣東西會百倍、千倍的增長,鋪天蓋地的湧遍全身。
他能感覺到,某種渴求幾儘瘋狂,在他極為理智外表下,夜以繼日的滋長、發酵。
饒是他竭儘全力去克化、去忍耐、去壓製,仍險些產生了心魔。
本來,未想好該如何解決。
直到今日皇祖父提出賜婚。
腦海中那個原本模糊的念頭變得清晰。
無計可施的話,讓她做自己的妻就好。
成為自己的妻,一切念想都不再是妄想,所有逾矩之舉都可任憑心意。
哪怕她現在對自己的喜歡隻有微毫,他也能夠有機會循序漸進,將她的心一點一點攻陷,日複一日的占據,長長久久的付出,直到……完完全全的擁有。
他就不會因此入魔,不會犯那未犯之罪。
並永遠永遠的守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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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的聲音陡然把他拉回現實。
她看他半天悶聲不吭的,心都提起來了:“是遮蓋之法很複雜麼?我已被人盯上,會不會隨時有人上門找我麻煩呀?要不然就趁現在,殿下先試試看……”
“現在不行。”他立刻打斷。
“為何?”
“……此法……並非一蹴而就,現在還不適合。” 他聲音乾澀,不敢把真相告訴她,更怕她看穿了自己意圖。
柳扶微隻當是字麵意思,便低低“噢”了一聲,想著,既不說這一茬,或可細說蓮花山,以及逍遙門那一案。
於是問:“那殿下今夜能在這兒多待麼?”
手心冒了汗,分不清是誰的,他道:“眼下在此留宿,恐有損你聲譽。”
他本想說,或者還可像之前那般,入夜以挪移陣帶她入自己的寢殿。她先一句道:“殿下你誤解了,我可半點兒也不想你留宿的!”
“……半點兒也不想?”
“嗯,不想。”她斬釘截鐵。
理智在告訴自己,她這麼想很正常。
司照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片刻後,方將話鋒一轉:“令焰,還是要防。承儀殿已布過防護,我已在你房中布好銅錢陣,但宮中人雜,不可掉以輕心。你被令焰糾纏時,似乎還不會利用‘一線牽’示警,真有萬一,最快的方式可通過心域傳達……”
“什麼意思?”她沒聽懂。
“就像昨夜你睡著之後……”話音倏地一止。
“殿下你不要告訴我,你看到我昨晚做的夢了?”
夢?
她不知道那是真實的?
目前看來,一線牽可連二人心域,甚至在域內的感受也會帶到真正的身體上。
看來她還不知情。
司照試探:“什麼夢?”
“……無非是些亂七八糟的夢……”
亂七八糟?
她越想越心虛,開始找借口:“主要還是因為我認床,左鈺那張床太老舊了,一轉身就嘎吱嘎吱的,要不然我也不會……”
司照眸色一黯:“你睡了左殊同的床?”
她還並未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去他家,睡他床不是很正常……”
話沒說完,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眼睛。
昏暗燈光之下,那雙眸涼浸浸的。
她整個人卡殼了一下。
一個眼神,讓她瞬間激起一陣膽寒。
握著她手腕的暖流並未停下,隻是拇指微微摸索著她的腕骨,人傾向前,重複了她的話。
“正常。”
不是問句,語意也很平靜,平靜到讓她想到寒冬深夜下的冰河。
“不是,我昨日也是第一回進他家的門,是他……怕我睡不慣客廂,才把床讓給的我,他自己睡了書房……”她解釋到一半,自己也覺得彆扭——這有什麼好解釋的,顯得自己真做錯了什麼似的。
於是一仰下巴,道:“他也是擔心令焰的啊,和殿下你一樣。”
見她縮起脖子,話裡話外局促不安,他意識到自己又在不經意間,嚇到了她。
司照將手收回,指尖按在一葉菩提珠上,指節發白。
須臾,他抿了抿唇,斂眸:“緊張什麼?左少卿護你周全,本是職責所在,我怎會不理解。”
語氣平和,再抬眼時,目光也隻剩沉靜與平和。
柳扶微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我也是魔怔了,竟還擔心殿下會不會吃醋?
“我沒緊張啊。無非是擔心殿下多想。”
“隻是……”他俯身,溫熱的呼吸拂在她耳邊,“你畢竟要嫁給我了,他也並非你的兄長,該有的避嫌還是要有。對吧?”
“要嫁給我”四個字說得沉而潤,一如他此刻的眉目,像一根羽毛輕輕在她心上撓。
她好似被蠱惑到了,雪白的臉頰染上了一層霞色,“什麼避嫌,我和他本來也不熟……”
司照笑了笑。
他又極有耐心地教她如何用一線牽呼救,眼看她頻頻打哈欠,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道:“太遲了,你應該也累了,早點休息,有什麼明天再說。我都在。”
寬厚的手幫她掖好被角,溫柔的簡直不像話。
剛剛那個眼神仿佛是錯覺一般。
直到房門闔上,她還覺得有些耳熱,不覺將被子蓋到下巴上。
本來她還覺得太孫殿下強行將她留在宮中,似乎是有些獨斷、霸道,但仔細想來,他確實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骨子裡終究還是那個溫柔的殿下啊。
***
廊道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衛嶺揣著一大摞文書,邁入寢殿,正待將承儀殿的防禦布置交待好,隻看司照坐在桌邊,單手按著胸口,手指蜷縮,不由一驚:“殿下,你怎麼了?”
他闔上雙眸道:“沒事。”
衛嶺看他臉色難看到極點,第一反應是:“不會是柳小姐又說了什麼,惹殿下不快了吧?”
“沒有。隻是……”
隻是,方才,在聽到她說她睡過左殊同的床榻,他就差一些要將她直接抱到自己寢殿來,逼她答應自己再也不要見左殊同。
她不會知道,那一刹那,僅僅一個將手收回的動作,都是幾儘全力。
突生的妒意騰湧。
好在,他以極致的溫柔遮掩住了。
是怕再待下去就忍耐不住,回到寢殿,清心咒念過一輪,勉強將那股火壓下,心臟仍在餘顫。
明明腦子裡清晰的知道,左殊同此舉同樣是源於安全考慮,但為何,隻是去理解這個簡單的道理,他都做得如此吃力?
太過反常。
是因為情根麼?還是……
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掀開衣袖,未見任何痕跡。
他仍覺不對,又撩開左袖,但看手臂上的筋脈泛著一串小小的黑痕。
是天譴所化的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