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此處,咳了幾聲,複又道:“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你如何選信徒,如何散布的神燈?”
空氣靜默片刻,風輕重新勾起唇角:“紫微星,果然名不虛傳。司圖南,我本來還想放你這一馬,但現在,你的天賦,我也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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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他指尖一撥琴弦,頃刻間,密密麻麻的字符、陣法浮現於半空之中,不知為何,這段記憶居然是模糊的,柳扶微無法看清,須臾字符消散,風輕笑問:“看懂了嗎?這,就是我的方法。”
司照不知看到了什麼,眼眸空茫茫垂著,晦澀難辨。
風輕笑道:“業火一旦落入凡塵,那些因心生貪婪、欲望、情/色、懶惰的人,會被其吞噬。而一派正氣的純善之人,他們的私欲更少、言出必踐……這樣的人,再多的神燈之火擺到他們眼前,無論是否點燃,都能夠抵擋住誘惑,這,才是這個世上真正值得活下來的人。”
“司圖南,你是不是發現,即便知道了我布燈的法門,憑你一己之力,也無法滅燈?”
風輕的臉上帶著詭豔的笑:“因為滅業火的關鍵,單憑一柄如鴻劍還不夠,你需要重燃人們對你的希望、信任、還有的純善之心。”
“可惜啊,這世上,人性裡的善良、忠誠、剛毅、寬恕、忍耐才是最脆弱的,最難以持續的東西。這就是天道給予世間的‘勢’。”
渺小如凡人,根本無法掙脫,甚至無從認清。當他們深陷囹圄時,總忍不住懷疑是天道居心叵測,而平步青雲時,絕不會認為是上蒼為他們開啟了方便之門。天道酬勤,天命所歸,那都是得了利的霸權者騙人的把戲……肯真正相信並做到的人,微乎其微。”
風輕腳下所踩的突然好像都變得透明,天地五行皆在其中:“無論善良還是邪惡,都是‘勢’的一種。就像你,你貴為皇太孫,當你可以給百姓帶來希望、力量、你能夠救人於危難時,你就擁有‘勢’,能夠一呼百應,萬人稱頌;可你破壞了他們的捷徑,戳破了他們的幻想,他們就棄你而去,你知道這證明什麼?”
“證明,所有你救不了的人,本是不該去救。因為他們自己愚昧、無知、庸俗,因為他們最容易被欲望所蒙蔽,又沾沾自喜……”
“所以,他們死了,也是活該。”
說話的聲音很輕。
司照緩緩抬頭,眼底漫上一層悲涼:“原來滅人欲,就是你的救世之道。”
風輕:“殘陽注定會落下,世間不好的事物也理應剔除。”
“風輕,”司照已不再喚他作神尊,“我不知道是否因為你做了太久的神明,也許你忘了……隻有看到影子時,才會知道光照從何而來。”
“假使善良如呼吸一樣理所當然,那麼說不定,人們會覺得邪惡才更珍貴。”
風輕似是一頓。
他望著天,嘴角勾出一絲很淡的嗤笑:“皇太孫殿下,你現在大可儘情闡述這些義正言辭,但你心裡裝著的究竟是憐憫之心,還是因為作為輸家的垂死掙紮,你自己分得清麼?”
“我分得清
。”司照道:“這一局,我賭我可以滅掉你的燈。”
風輕看他如此固執,終不再多言:“好。那我就等著,看你能否走到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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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再度回轉到殘忍的現實中。
司照仿若風中殘燭,持劍的手已顫抖到隨時會鬆開。
柳扶微本能想扶他,但她觸碰不到虛無的幻象。是在這時,見到一雙手伸過來扶住他,另一隻手接住了如鴻劍。
她抬頭,那人居然是左殊同。
柳扶微先覺驚異,又很快反應過來——當年的左鈺在逍遙被滅門之後,一番折轉入過行伍,那年他在衙門裡當差,看來是隨營救的援軍一道前來的。
司照的目光似在左殊同握劍的手上一頓,隨即陷入昏迷。
而他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風輕給予他的陣法、散燈的地點、傳播的方式等等寫入案牘之中。
他貌似是找到了什麼可行性。
饒是他記憶力奇佳,牽涉神燈案的人實在太多,縱然晝夜不息,追隨他協查的骨乾也都不在,各衙門派來助陣的人的能力參差不齊,哪怕他已將部分實施之法寫出,大部分人也不能貫徹其中要義。
他神勞形疲,一雙手漸漸地連筆也握不牢。
柳扶微隱隱約約摸到了賭局的規律——
就像第一局,太孫殿下是在逐漸地失去人心,而這第二局,他正在逐漸失去他的天賦。
她實難理解,這世上怎麼可以有如此歹毒的賭法?
眼見司照的手忽爾一頓。
柳扶微連忙湊上前,定睛細看——像是一份神燈案的涉案卷宗,她一眼認出,是左殊同的字跡。
太孫殿下將自己的案牘與左殊同歸納出的案牘一一比對,當即喚來當時的大理寺卿前來細詢:“這份案卷出自何人之手?”
“是洛陽府兵臨時調來的左參軍左殊同。說起來,當年逍遙門那一案唯一的幸存者……”
“左殊同?”
“正是。難為殿下還記得。”
司照沉默良久,道:“且讓他留下一道參與神燈案。”複又補充了一句,“莫要說是我的意思。”
大理寺卿雖然搞不清狀況,但皇太孫的話不能不遵從。
於是,左殊同自然而然留在了大理寺,神燈案也自然而然遞到了他的手上。
左殊同做得極好。
起初卷案送來時,司照還需仔細檢查,到後來是直看結果。
司照甚至會暗中觀察左殊同,並囑咐大理寺卿務必為他助力,將更多要務讓左殊同去辦。
甚至在一次神燈掌燈信徒的搜捕中,左殊同快於司照抵達現場——他在神燈案中的表現,遠遠超出眾人的預期。
相比於皇太孫慘烈的滅燈之法,這位左大人反倒能夠搶在諸多受害者付出代價之前就發現端倪,並及時止損,即便沒有如鴻寶劍的加持,反而救下了更多的人。
如有天助
。
坊間識左殊同者愈多。
尤其是劫後再獲新生的人,他們對左殊同的感激與信奉溢於言表。
左殊同的名聲,應是從那時候開始起來的。
誰又能想到,在百姓們跪謝左鈺之時,暗處中的太孫殿下,始終緊蹙的眉眼破天荒地鬆了一點。
他好像,樂見其成。
柳扶微眼見司照走到眾人中間,當著所有人的麵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態,揚言稱此案本是由他來審理,還請左殊同不要三番兩次僭越雲雲。
左殊同冷靜著同司照講理。
而司照哪會和他慢慢講理?相反,他咄咄逼人之態引發了在場百姓的不滿,有人道:“殿下是怕自己辦不成的案子,左大人辦成了,毀了你天下第一智的名聲吧。”
司照當場露出心浮氣躁薄怒之色,看向左殊同:“敢不敢與我比試?若你能快於我破此案,找到神燈的源頭,從今往後,你就是天下第一智。”
左鈺躬身道:“下官願協助殿下查案,但比試大可不必。”
司照冷冷地道:“那你就滾出大理寺。”
如此惡言相向,年少的左鈺當然錯愕,他本也有脾性,遂道:“皇太孫殿下,人命關天,若要將神燈悉數滅儘,需得齊心協力,不可逞一時意氣。”
“左殊同,你想留在大理寺,就堂堂正正同我比試,但凡我輸,我就放棄這如鴻劍主之位,否則,你就離開大理寺,離開皇城,回你的江湖去。”
左鈺被逼得狠了,便說願意。
於是乎,這一場令所有人關注的“天下第一智”之奪就此拉開序幕。
此後發生種種無需細看,柳扶微早知結果。
神燈案,身為皇太孫的主審隻會漫無目的苦苦尋覓,一無所獲,而左殊同以“十炷香斷案”找到了突破的關鍵,並快司照一步趕赴到了神燈的源頭之地。
三千神燈燃於此山,無數傀儡在掌燈人的操縱之下做最後的掙紮。
司照聞風而至,卻遲遲不肯拔劍,甚至負氣地將如鴻劍丟給左鈺:“有本事你來。”
左殊同情急之下,竟拔劍而出,一劍斬滅三千神燈。
在場所有人麵麵相覷。
然而下一瞬,司照第一時間奔向眾傀儡之中,去找尋他的大理寺三子——他們早已身故,隻剩一副軀殼。
他跪在三子的屍身之前,右手三指並攏指天:“從今日起,我司圖南再不碰如鴻劍,否則……此劍新主所受的反噬皆由我來承擔。”
這一刻,難以置信的人不止是當年的左殊同,還有此刻的柳扶微。
原來……這才是神燈案的全貌。
竟是太孫殿下他……是故意輸給了左鈺!
不!確切地說,是他選擇了左鈺,繼承了持如鴻劍的資格。
哪怕不惜自己跳下神壇。
司照立過誓言,站起身,卻不去接左鈺遞上來的劍:“左殊同,我願賭服輸。從今以後,你就是如鴻劍的主人了。”
(本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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