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尚未結束,令焰也早已消失,風輕又豈會在這時候複活?
可若不是風輕,又怎會彈奏這首曲子?
她心中疑竇更深,想要近上前觀人,然而才往前踏出兩步,忽感一股無形的壓力自腳下而來,鑒心台像是自帶一股強大的磁場,吸引得人宛如千斤重。
越是抵抗越是辛苦,腳掌仿佛紮了根,寸步難移,再試圖往前,便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柳扶微感到自己與眼前一切力量的懸殊……也許今日當真要折在這裡了。
她艱難地抬起頭,心中劃過一抹很模糊的直覺,像心底有另一個聲音在暗示自己什麼。
風輕……如若他真的是風輕,說明他已然找到了他的轉世之軀……他引我至此,是想要喚醒飛花?那又為何要來這鑒心台?
柳扶微迫自己向那人發出質問:“你要鑒我的心,卻不敢以真麵目示人……怎麼,閣下是我認識的什麼人麼?”
她看到那人身形僵住,依舊遲遲不肯轉過來。
然而此時視線已變得模糊,她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那人終於起身步來,於她身旁蹲下,正待靠近,她卻猝不及防地睜開了眼。
恰恰被一張古琴擋住了視線,不等她撐
起頭看清他的麵容,一隻手飛快地伸過來捂住了她的眼睛——
這隻手觸感溫熱,在視線被遮擋的這一瞬間,柳扶微錯愕了。
她好像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皂角味道,讓她想到了冬季裡的雪。
然而她已無力將他的手拽開了,力氣在流失,甚至感到大腦也被凍結住,直到意識徹底失去,雙手垂落在身畔。
風輕眸中流露出一絲微末的怔愣之意。
恐怕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會拿手去擋她的眼睛。
他以為自己做好了隨時被她認出的準備。
風輕很快反應過來,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飛花,原來我也會怕輸……()”
苦笑也隻一刹,溫熱掌心扶住她的後腦,他俯下身。
這次轉眸多看了一眼,見她指尖的一線牽又戴了回去,他眼眸微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冷色。
居然,又被她找了回來。
席芳不是已經告訴她與救世主的宿命了。
就算明知是火坑也還打算跳?飛花,這可不像你了。?()_[(()”
披風的係帶被他輕輕挑開,內裡單衣敞領,雪白的肌膚儘露無疑。
少女的脖頸與鎖骨線條優美,風輕的指尖輕輕劃過,動作自然,就像撫著失而複得的珍寶。
隨即指尖一勾,將擋在胸前的布料往下輕拽些許,停在了胸口處。
“彼岸花開,輪回甘墮。”
隨著口訣喚念,一朵曼珠沙華花狀紋於她心口蔓開,倒映在風輕的瞳孔中。
他想起百年前,他與飛花初結道契,她那時就總好奇:“我聽說曼珠沙華是開在冥界的花,永遠徘徊於黃泉之上,那豈非是永遠孤芳自賞?”
“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飛花笑說:“你是自墮地獄,而我,是天生禍星,也許負負相抵,能開出不一樣的結果呢?”
“飛花教主連情根都沒有,這些話,怕也是說出來哄人吧。”
“長情根有什麼意思?你看那些凡人,庸庸碌碌,優柔寡斷,疲於奔命,最終也無非大夢一場,我才懶得嘗試呢。”
他問:“若有一日,你真的能夠長出情根,可否為我而長?”
飛花聞言,笑得前仰後翻:“這種東西怎可求來?你若真有本事,就自己想辦法得到我的心。”
往昔轉瞬飛掠。
此刻柳扶微眉梢似覺一痛地蹙起。
那朵曼珠沙華的花心,兩條交纏在一起的根苗慢慢鑽出她的體膚,宛如發芽的小苗。
自然不是真的苗,而是他們的情根。
確切地說,是他正在收回自己的情根——並將她的一齊拔出。
情根徐徐高聳,心頭血也沿著其中一端一滴滴濺落在地,鑒心台似有感應,湧出滾滾黑浪。
風輕握住情根,不知感知到了什麼,卻是身形一頓。
正當此時,聽到樓外一陣動靜,有人道“太孫殿下”,風輕眸色更濃。
() **
今夜事太子千叮嚀萬囑咐務必做的隱蔽,是以,當東宮左衛聽聞太孫殿下趕來時,皆慌了神。
“副、副都統,怎麼辦,要不要讓人上樓去通知周長史……”
“現在找長史也來不及了。”左衛副將令國師府弟子去給大門上栓,就算是堵門,鑒心台鑒心結束之前也斷不能讓皇太孫阻攔。
何況,誰不知國師府乃是天子之府,就算是皇太孫,未得聖諭不可硬闖……
副將心念尚未動完,就見一道白影閃過,眼前的這扇巨門被什麼東西生生劈開。
與此同時,他也被迎麵而來的這道凜冽之氣撞飛,隻一瞬,人事不省。
巨門重重跌下時,門後一乾人等,無論是國師府弟子還是太子府左衛,皆瞠目。
太孫殿下騎於馬上。
僅他一人,手持一柄劍,一滴滴鮮血順著已然卷曲的劍尖滴落。
他的麵容一半被岩壁上的火光映得猩紅,一半則被暗夜埋得深沉。
無溫且威嚴。
眾人一時震住。
這扇銅鑄大門,竟是被……這樣一柄普普通通的劍給劈開的麼?
眼前這人,這、這還是那個溫潤病弱的太孫殿下?
司照的唇開啟一條細縫,“太孫妃在哪裡?”
國師府弟子齊齊舉劍,個個都不敢上前:“太孫殿下,屬下等是奉聖人的命帶柳小姐來此鑒心,請殿下勿要阻撓……”
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
隻因太孫殿下眼風掃來,那種來自於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氣場,竟讓太子的人都不敢把話說完。
眾人心中皆生出了恐懼之意,司照又問了一次:“太孫妃在何處?”
字字蘊滿戾氣。
有人已自覺答:“周長史帶她上了鑒心塔……”
聽到人已上鑒心塔,司照揚手揮鞭,馬兒一聲長嘶,如離弦的箭狂飆卷塵馳向國師府內,待闖到鑒心塔樓外,但看塔頂金光閃爍,鈴鐺搖曳……
鑒心台,金光開,說明心頭血已被取出……
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已經散去,司照翻身下馬,隻怒叱一個“滾”字,塔樓下圍攏的人如潮水一般分開,給他讓出道。
他箭步衝入塔樓內,所過之處戾氣彌生,塔樓內外的鈴鐺瘋狂在晃動。
看到昏死在拐角處的周衝二人時,司照頓覺渾身血液都要凝滯。
到樓頂不過數息,尤為漫長可怖,真正看到躺在鑒心台中間的柳扶微時,心跳幾乎顫到了不堪負重的頂點。
“微微……”
他衝上前去。
少女衣裳單薄淩亂,臉色慘白,斷線的色珠滴落在地,化作一朵朵豔麗的血紅花朵。
司照不讓自己抖得太厲害,將她擁抱住。
可鑒心台的力量還在持續,她的身體還緊緊貼在地上,底下的黑影與煌亮與她的鮮血融合,是在描摹構建她的情念。
他一手伸過她的腰,一手探過她的膝窩,艱難地強行將她抱起。
偌大的鑒心台上,嫋嫋朦朧的煙霧宛如墨汁,不斷蔓延開,一個若有若無的人影躍然冰石之上。
他抱著她,眸光下意識挪開,邁步而出,像是不願去看鑒心的結果。
但樓階傳來動靜,他知道國師府與太子左衛正往上趕。
司照頓足。
他極緩極緩地側首,撇下眼睫,目光在期待與畏懼的心境中,落在了地麵上。
琥珀色的瞳孔裡映著煙繪的男子倒影——
少年人長身玉立,眉目似皚皚霜雪皎潔清冷,劍氣與書卷氣並重,嘴角上揚,那場景,應是牽著她的手,在看著她笑。
不是他司圖南。
鑒心台四周籠著冷霧,仿佛能將天地人悉數隱沒。
司照好像快要與這裡的黑霧融為一體,真正清晰的是畫中人。
世間萬籟俱寂。
直到聽到嘩啦啦的聲音,一念菩提珠儘碎,大珠小珠落了一地,碾碎成土。
是宣判終了的聲響。
原來。
她的心上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他,而是左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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