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恩:“……我還沒有瞎。”
這明顯是阿摩司吧。
在蘭恩的視線中,奧格爾明顯很不情願,但還是慢吞吞把食人花的嘴掰開,將一團肉芽掏了出來。
蘭恩注意到,這團已經不像人形的肉團上的痕跡,似乎是被人二次錘打過,他不由得看向奧格爾,奧格爾一臉無辜地回望。
蘭恩:“他恢複過來的時候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奧格爾含糊。
行吧,他不想說,蘭恩也沒有硬要問出來的意思,反正根據經驗,能從阿摩司嘴裡吐出來的也不是什麼好話,倒是讓蘭恩有點意外,奧格爾一直沒什麼特彆明顯的情緒波動,像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就連之前的繪畫,最近也沒有見他繼續堅持。
都這種狀態了,還能把這樣的奧格爾氣到出手,阿摩司還挺有本事的。
蘭恩想了想說:“以後他說了或者做了什麼,你可以直接讓他閉嘴,可千萬不要上他的當。”
奧格爾看著蘭恩,不知道是不是蘭恩的錯覺,總覺得他的嘴角向上彎了彎:“嗯。”
“如果可以,最好在他恢複過來的時候記錄一下,我總感覺他的能力太詭異了,都變成這樣了還能複活。”
“嗯。”
“還有如果實在有什麼事情無法處理,如果我又恰好不在神國的話,你可以通過迷霧來找我。”蘭恩隨口說道。
然而這一次,奧格爾卻並沒有乾脆地答應下來,而是搖了搖頭:“我無法通過迷霧。”
“嗯?”蘭恩一怔,“為什麼?”
原本在他想來,詭異能通過迷霧,他也可以,同樣來自夢世界的奧格爾應該也沒有問題才對。
“迷霧,是汙染源之一,我們是無法觸碰的。”奧格爾解釋。
“汙染源?”蘭恩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情報,一時間愣在原地。
迷霧、汙染源、遍布迷霧的夢之隙……
以及從迷霧中走出來的怪異。
電光火石之間,蘭恩仿佛聽見了靈感女神的輕笑。
他按住了自己的額頭:“迷霧是汙染源,汙染什麼?沾染上迷霧會怎麼樣?”
他並不需要奧格爾回答,腦海中閃過之前埃德蒙、阿爾奇曾經和他說過的,夢之隙裡越是深入越是厚重的迷霧,令人瘋狂的呢喃。
他猛地看向一旁被努力朝自己這邊扭動的肉團。
“奧格爾,”他問,“人死後的靈魂迷失在迷霧中會成為怪異,那還活著的呢?”
奧格爾一時沒有回答,他低頭看向肉團,一切儘不在言語之中。
“……”說是意外,似乎又不是很意外,隻不過蘭恩以前從未想過任由他驅使的迷霧會是人類變異的元凶,或者元凶之一。
他打了個響指,直接將克裡轉移過來,隻是這項業務還不太成熟,傳送過來的時候,阿爾奇、埃德蒙和克裡是一起傳過來的。
克裡環視了這個研究所一圈,然後懶洋洋地收回,視線重新放在蘭恩身上。
“蘭恩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嗎?”埃德蒙一臉緊張,剛才蘭恩突然消失把他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沒什麼,”蘭恩的臉色不太好看,目光沉沉地掃視過阿爾奇和埃德蒙,“你們在通過夢之隙後有感覺身體出現了什麼變化嗎?”
阿爾奇和埃德蒙不明所以,但克裡看了一眼已經爬到蘭恩腳邊的肉團,突然反應過來,在兩人還猶豫的時候,斯芬克斯在阿爾奇的夢之隙瘋狂提醒,但是晚了一點,克裡上前一步,從白大褂的兜裡拿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衝著自己的手臂劃了一個口子。
血液從那傷口裡流出來,但是過了兩三秒後,傷口迅速複原。
埃德蒙:“自愈能力我同樣也有,似乎在渡過夢之隙第一層後所有人的身體素質都會迎來提高,包括自愈能力,這是稽查局公布的情報。”
克裡嗤笑了一聲,沒說話,但但凡是長著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嘲笑的意味,他這一次再度劃開手臂的皮膚,但是這一次的力度更大,血液直接從大動脈中飆出來了,大片皮膚被削走。
阿爾奇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隻是因為克裡過於瘋狂的動作還是斯芬克斯在夢之隙裡瘋狂拍地叫囂著心機貓,但很快他的表情逐漸染上驚悚。
或許是因為傷口擴大,這一次他們看清楚了,克裡手臂上長出了類似鱗片的東西,覆蓋傷口後迅速消失,與此同時那傷口也消失了。
“看起來,我們似乎在逐漸脫離人類的範疇。”克裡說,他收起小刀,臉上頹喪的表情逐漸收起,還有點興奮,“很有意思,我以前居然沒有發現,最大的研究材料居然就在我身上,蘭恩大人,我能要一間研究所嗎?”
蘭恩點頭,順便在阿摩司身上削了一塊下來:“我還可以給你提供研究材料。”
肉團哀怨地黏連在蘭恩的刀刃上,真是令人驚奇,到了這份上他居然還有意識。
總之這個異變的問題蘭恩暫時交給了克裡處理,克裡也知道這相當於自己的投名狀,拍著胸|脯保證會給蘭恩一個明確的結果,蘭恩不置可否,他打算讓埃德蒙和阿爾奇看著點克裡。
怪異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蘭恩繼續思考自己的事,如果說迷霧是汙染源,那為什麼自己能夠在迷霧中自如穿梭,甚至一定程度上還能控製迷霧?
蘭恩看了一眼奧格爾,發現奧格爾也在看著他。
似乎隻要蘭恩回過頭,永遠都能在身後看見奧格爾的身影。
他抿了抿唇,知道奧格爾之所以無法直說是因為這也涉及蘭恩的身世,他乾脆放棄了從奧格爾這裡直接獲得情報,而是選擇自己探索。
時隔多日,蘭恩再度來到了夢之隙。
夢之隙內的風景一如既往,蘭恩走上第三層平台,環顧周圍,黑暗和迷霧中無比寂靜。
閉上眼,蘭恩試圖整理迄今為止獲得的情報。
他的夢之隙和正常人類的並不一樣,正常人的夢之隙是往下,而蘭恩的是往上,這不得不讓他想到,正常人在向下的過程,是否是一種深入潛意識的表現?
而他是向上,和正常人類完全相反,並且每向上的過程都會逐步解鎖能力,這讓蘭恩想起之前奧格爾說過的,信仰的人數越多,夢世界的神明在現實中能發揮的力量就越多。
人類的信仰相當於神的錨點,用於穩固他們來到現實,錨點不夠,則會沉入夢中。
迷霧在此過程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阻隔?
蘭恩細細思索,因為有了迷霧,正常人類深入夢之隙時會被瘋狂侵擾,神智逐漸迷失,徹底迷失在迷霧中後就會成為怪異。
也因此怪異會徘徊在迷霧中,同時也能通過迷霧……
蘭恩突然看向了迷霧,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如果說人和人之間的夢之隙並非是孤島,而是被迷霧阻隔了,那麼通過迷霧是否可以到達任何一個人的夢境?
好奇之下,蘭恩開始進一步嘗試,他再度走入迷霧當中。
迷霧中,蘭恩也並未聽到任何瘋狂的低語,如果不是奧格爾和埃德蒙他們說的話,他甚至會將其當成具有特殊性質的霧氣。
怪異的剪影徘徊其中,卻無法再給蘭恩帶來恐懼,他撤下了遮麵的白布,行走間,百鬼避退。
蘭恩沒有一個特定的目的地,隻是隨意選擇了一個方向。
啵~
和初次到阿卡姆醫院的體驗一樣,在經過一聲泡泡破碎的輕響後,蘭恩來到了一處夢境。
是的,夢境,或許是因為夢境的主人隻是個普通人的原因,蘭恩到達的地方並非他的夢之隙,而是個普通的夢境,或者說潛意識、精神世界。
這裡霧靄沉沉,像是高度近視者眼中的世界一般充斥了模糊的斑塊,一切都不大清晰,風暴和閃電是這個世界的主基調,似乎象征夢境的主人痛苦的內心。
這個潛意識中最令人矚目的就是黑色的葬禮,棺木中一張蒼白的人臉無比清晰,而夢境的主人,一個身材瘦弱的青年趴在棺材旁邊,哭得傷心欲絕。
蘭恩心念一動,就從這潛意識的碎片中知道了詳細的信息。
青年是阿卡姆再平凡不過的一員,同時也是災難的眾多受害者之一。
蘭恩歎息一聲,離開這處夢境。
他繼續在迷霧中徘徊,其間又闖入了另外一個潛意識,這裡的畫風和之前截然不同,巨大的半人半羊的神明和渾身長滿觸手的怪物穿雲入霧,他們每一次的戰鬥都引發下麵的大地震顫,螻蟻一般的人類惶恐不安,因為這些龐然大物隨便一個動作就能掀起天災消滅大半人類。
這是另一個人恐懼的內心,目睹了怪異和神明的存在使他陷入了無比的恐懼,就如同螻蟻有一天覺醒,發現自己在巨人旁邊生活。
無數個人的潛意識,那些夢境泡泡,大多都是同一個主基調,灰色。
不是黑,也不是白,灰色的基調遍布阿卡姆人的內心,有人因為失去家人陷入痛苦絕望,有人因為世界觀的打破整日惶恐不安,作惡者恐懼神明降下懲罰,為善者期待獲得救贖。
當然也有不少人將信仰托付給神明以換取心靈的庇護。
蘭恩深入他們的潛意識的過程中,也在深入他們的內心,那些痛苦地、絕望的、頹喪的、疲憊的情緒同樣在衝刷他的心靈。
但蘭恩沒有逃避,他想,既然阿卡姆已經成為了他的神國,那就意味著他將接受這個城市光明的部分,同時也接納這裡黑暗的部分。
這裡是夢境的最深處,也是整個阿卡姆市的潛意識。
這座城市表麵上欣欣向榮,但暗地裡,不少人隻有在深夜和夢境中舔舐傷疤,因為第二天他們還要為了家人和活著的生命奔波。
他體會著阿卡姆人的負麵情緒,動了惻隱之心。
他想,那就讓他試試,這份力量能做到什麼程度吧。
蘭恩之前在艾伯特的夢境當中時就發現了他對夢境和迷霧都有一定程度的掌控力,似乎隻要他需要,夢境就會回應他的請求。
而這一次也是一樣。
黑色的棺木旁邊,出現一朵顏色亮麗的花,夢境中的青年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發現棺木中臉色蒼白的人恢複了紅暈,麵容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
令天地震顫的神明和惡魔頃刻間消失,大地上的人們停止了顫抖,他們抬起頭,發現太陽刺破了烏雲,似乎象征著光明的到來。
無法接受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和怪物的人逐漸遺忘,作惡者受到終於降臨的懲罰,偽善者獲得救贖……哪怕隻是個美夢。
是的,美夢,這是蘭恩送給整個阿卡姆的一場美夢。
哪怕他隻能讓人輕鬆一個晚上,至少今晚,他們可以安心入眠,繼續迎接第二天升起的朝陽。
隨著蘭恩調動夢境的力量,一股淡淡的霧氣,同樣在城市的角落蔓延,看似低調而又無害,包裹著阿卡姆人陷入黑甜幸福的夢鄉。
……
是夜。
萬籟俱靜的時刻,城市各個角落的車道上駛來不同的交通工具,承載著不同目的的人進入阿卡姆市。
“準備到了嗎。”越野車裡,有人低聲問。
“馬上。”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一邊開車一邊回答,“已經看見標牌了,我們已經在阿卡姆市範圍內。”
“聽說這個城市很邪門。”寸頭男人說,“教會的內部消息,這個城市似乎經曆了兩次怪異侵襲。”
“怎麼,你害怕了?”眉頭帶疤的女人問。
“嗤,害怕?”寸頭男冷笑,“老子就是被嚇大的,你知道我從哪裡來的嗎?加盧高地,那裡的村莊是奇美拉教的聚集地,老子十歲的時候曾經被丟進獸堆裡,那才叫地獄。”
眉頭帶疤的女人:“那還差一點。”
“什麼?”寸頭男愣了一下,他故作凶惡的表情差點就沒有維持住,以往每當他說到這一段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肅然起敬,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平淡的說‘差一點’的情況。
“她在加入教會前來自新港口。”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平靜地道,“我想這應該是她想表達的意思,你的經曆離地獄還差一點。”
車上頓時沉默了,寸頭男默不作聲地挪了挪屁|股,離眉頭帶疤的女人遠一點。
從那個地方出來的都是瘋子和邪|教徒,這是大家都公認的事實,什麼,他們本來就是末日教派的一員,那沒事了。
寸頭男的屁股又移了回來,決定忽略這個話題:“還沒到嗎?”
“我們已經進來了。”
寸頭男臉上頓時出現了興奮之色,摩拳擦掌:“我迫不及待地要大乾一場了,用我的新家夥,給這個城市的孱弱羔羊們打聲招呼。”
“彆做的太過分,小心引起稽查局的注意。”
“嘿嘿,怕什麼,聽說他們進入這座城市後就沒有多少動靜,說不定早就離開了,”寸頭男伸出手指,“我就殺幾個,再燒幾個,虐殺一對情侶來慶祝末日即將來臨,這是在拯救他們的靈魂。”
寸頭男眼中充斥著純粹的獸性和惡意,周圍也沒有人會反對他,因為他們向來都是這麼做的。
來到一個城市,做出一些勁爆的新聞,這是老規矩了,哪怕在這個城市有其他任務也不例外。
風吹過,霧氣彌漫車身,幾人說話間吸入霧氣,突然,車輛一個急刹車停下,寸頭男沒係好安全帶,摔得人仰馬翻,怒氣衝衝:“會不會開車!?”
司機沒說話,牙齒在顫抖,突然他一個急拐彎,朝著來時的方向開去。
寸頭男拔出了槍,對準司機的脖頸:“回去,不要我說第二遍。”
“各位先生……”司機顫抖地問,“阿卡姆是城市,而不是森林,對吧?”
“你tm說什麼廢話,你……”
寸頭男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看向窗外,霧氣彌漫中,詭異地、陰森的樹木穿插在街道,血紅的藤蔓攀爬上高高的寫字樓,扭曲的怪異穿插其間,時而碰撞,互相吞噬。
車窗外麵,霓虹燈光的廣告牌閃爍。
‘歡迎來到,和諧幸福阿卡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