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寬大的廣場上, 美麗瑰麗的水晶噴泉持續性噴出閃著碎光的水霧。
那些蒸騰的水滴和古老的城堡似的建築交相輝映,幻化成一幅令無數人駐足驚歎的震撼畫卷。
“無論多少次來到這裡,我都無法阻止自己的讚美, ”男人將銀質眼鏡輕輕摘下, “無能的人卻建造出這樣的奇景,真是讓人感歎。您說是嗎, 老板?”
“畢竟他們曾被偉大的存在引領過, 窮奇之力打造出一座皇家修院, 不足為奇。”身穿聖潔白袍的男人負手而立。
那是一件極為奢華的白色長袍,繁複的金線密密麻麻鉤織在表麵,繡出一大片歡騰的鴿群從袖口飛至肩頸。而飛鳥的下方,則是一座相當精致的金色圓/輪式大鐘。
大大小小的齒輪交錯縱橫,以難以言喻的美感共同組成了那座極為漂亮的大鐘。
長短的指針指向同一個最頂端的方向。
“主教大人。”路過的一隊法師看見樹影下佇立的身影,腳步一轉,走上前來禮貌的鞠躬行禮。
他們翻滾的白袍之上, 用魔法繡印著泛著微光的“埃爾比勒城”字樣。
“主教大人。”另一隊同樣穿著白袍的法師們也依次排隊過來,向著樹蔭下的人行禮。
他們來自阿拉法城。
越來越多來自不同城鎮的法師隊伍們在同一地點停下,喊出同一個名稱, 行同樣的鞠躬禮。
在整個亞述帝國境內,在數不清的各地修院中,唯一能夠被稱為“主教”的人,隻有眼前這一位——皇家修院真正的掌管者,連那位帝皇也要向其行禮的、最為尊崇的大人西奧多·聖教。
“審判快要開始了, ”西奧多金色的瞳孔裡仿佛裝滿了耀眼的日光,“希望今天,你們可以不讓我失望”
望著那一群各懷心思離去的法師們,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抬手戴上銀色眼鏡, 他說的話很快散在風裡。
“老板,克林福德失敗了。那群住在地下的女人們突然襲擊了我們在埃爾比勒城的駐地,而克林福德在離開時動用了魔法,被她們察覺了。”
“這沒什麼,布達佩斯,”大主教仰頭,看高聳入雲的金色修院,“想要達成所願,犧牲必不可少。倒不如說,這是真正的神在篩選。”
“無能的人沒有資格踏上那一條向上的階梯。”西奧多張開掌心,一片翠綠色的嫩葉在初春的風中被帶到了他的手裡。
他摩挲著葉脈紋路,慢條斯理地低聲說著,“隻是那群女人,還是要儘快處理掉。我給了黑萊爾那麼一大塊冰原之地,連最成功的寵物都一起派了過去。這麼長時間,他就隻做出一堆沒用的傀儡麼?”
“黑萊爾先生的確沒有獲得什麼耀眼的成績,連您最想要得到的大冰原的根基都還沒有發現。但是——”布達佩斯話鋒一轉,“他依然忠誠,也的確為任務付出了很多。我相信隻要在給他一點點時間,他一定會為您帶來滿意的結果。”
“畢竟,黑萊爾先生,可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暗黑大法師。”
“還有那隻到處亂飛的小蟲子,”西奧多輕輕捏住嫩葉,碧綠色的葉片瞬間在他掌心化為一片齏粉。
“那隻將埃爾比勒城攪亂的小蟲子,”西奧多金色的眼睛盯住布達佩斯,“解決掉她,這個世界腐壞的速度在減弱,今天審判就是最好的例子。”
“布達佩斯,第一次有事情超出了我的掌控,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麼?”
“是,”布達佩斯深深彎腰,“我明白,我一定會為您解決一切煩惱。”
*
這間孤兒院開辦很多年了,即便有魔法的幫助,連續熬夜的菲依依舊抄的頭腦發昏。
直至天色大亮,外麵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飛蟲才搖搖晃晃從校長室裡飛出來。
昨晚的暴風雪已經過去了,溫和的陽光重新灑在大地上。
為了地麵不被化開的積雪重新凍住,孤兒院裡的孩子們一大早便被叫了起來。
“去掃雪了!”廚娘和洗衣媽媽大聲指揮,孩子們排著隊去倉庫取工具。
他們一個個睡眼惺忪,和窗戶上趴著的小飛蟲一模一樣。
“珍妮!”廚娘忽然從人群裡準確抓出一名少女,把她拉到一邊,“你不用去,今天藍斯大人會親自來接你,你現在必須先去準備一下了,院長先生會在5分鐘後到。”
藍斯?
聽見熟悉的名字,菲依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朝說話聲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位已經有成熟模樣的姑娘,臉上的表情和冬雪一樣冰冷。她擁有一頭不太常見的黑發,又長又直,像瀑布般披散下來。
全孤兒院裡,隻有她和另一個同樣成熟的女孩子是披發。
聽見廚娘的話,珍妮隻是簡單點了點頭,便利落的朝著人群相反的方向離開了,大概是去“準備準備”。
菲依剛打算跟上,忽然聽見其他孩子們在竊竊私語。
“真好啊,居然剛成年就被藍斯大人挑中,獲得了能在修院工作的職位。”
“我以後也想進修院,那是位多麼溫柔的大人啊!比起呆在藍斯大人身邊,我一點也不想被領養什麼的!”
“彆做夢了,哪裡有那麼簡單?我昨天偷聽到院長太太和彆人說,這麼多年,珍妮可是第一個在孤兒院裡能夠被藍斯看上的孩子!”
“那我為什麼不行?我也一定行的!”
“你還是先成年再說吧!”
珍妮,剛成年,被選中去工作,那不就是12歲的少女?
這不明晃晃搖著小旗呐喊“我有問題”嗎?
菲依謹慎回憶起之前的事情。
波麗曾經說過,隻有她是特彆的,是為了能不被強大的高級魔女們察覺,所以才需要進入虛妄之海吸收力量,變成那副模樣。
其他的咒女並不需要如此複雜的步驟。
可菲依沒見過,她並不清楚普通的咒女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也是隻留下人頭這麼驚悚的情況。
更不清楚成為咒女之前會被打上怎樣的標記。
她隻是在昨夜粗略檢查過,那些孩子身上沒有什麼魔法的痕跡。
一切都是未知,但人家都把菜送到麵前了,總不至於因為思前顧後就不吃了。
飛蟲跟隨珍妮去簡單洗漱,接著來到了院長辦公室。
剛巧,走廊的另一邊,一名慈祥的老人同樣走到了辦公室門口。
“早上好,珍妮。”老人笑著和姑娘打招呼。
菲依在藍斯的命運中見過這張臉,這所孤兒院院長。是善良又溫和的長相,有種老年人特有的慈愛感。
“早,馬倫,先生。”珍妮說。
那古怪的斷句讓角落裡的飛蟲屏住了呼吸。
院長慢悠悠掏出鑰匙,剛把它對準鎖眼,忽然頓了一下。
“昨晚的暴風雪下的可真大,是不是?”老人扭頭和珍妮閒聊。
他頭發已經全白了,因為常常笑,所以眼睛周圍的皺紋都是彎彎的。
珍妮沒接話,隻是點點頭。
馬倫這才旋轉鑰匙,開門進去。
屋子裡透出一股冰涼的冷意,菲依看見那位院長先生進屋時腳步故意停了一下,等珍妮先進之後他才慢慢走進去,門也沒有關。
“上了年紀,行動也變得不方便了。”馬倫絮絮叨叨的慢慢坐到椅子上,以緩慢的速度拉開抽屜,在最上層取出一張新的魔法卷軸。
“以後去了修院要聽藍斯大人的話,”馬倫提筆在魔法卷軸上邊寫邊說,“這麼多年了,藍斯大人請外人進入修院還是第一次,你一定要認真工作。雖然隻是打掃之類的粗活,那也要抱有十二萬分的精神,知道了嗎?來,在這裡寫上你的名字。”
馬倫將卷軸遞了過去,原來他剛剛寫的是一份契約書。
一旦簽下,珍妮將在修院工作三年,修院不能單方麵解雇她。否則違背契約,藍斯將受到懲罰。
看著這一幕,菲依沒有出聲。
珍妮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全程她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好了好了,現在你可以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換一套乾淨的衣服。等午飯過後,會有人在大門口接你。”馬倫客氣的將姑娘請了出去。
接著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慢吞吞走回椅子上,極累似的坐了下去。
菲依睜大了眼睛。
在這之後馬倫再也沒有動過,他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直挺挺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一道雷“刷”地霹進菲依的腦海。
這位院長的姿態怎麼這麼像......一具傀儡?!
之前貝羅娜導師在截斷12歲少女販賣的時候,就曾提到過,那些負責接送的,裡麵混有暗黑大法師的傀儡。
“行動滯澀,但對古咒語相當熟練。外表看不出區彆,一旦接觸卻很明顯。”這是貝羅娜導師的原話。
正常的人類、就算老的不成樣子了,也沒辦法像木頭一樣長久地坐在一個位置動也不動。
再加上馬倫那極為緩慢的行為方式,菲依合理懷疑,這貨會和那位暗黑大法師有關。
暗黑大法師,僧侶墮落後轉職的黑暗陣營職業,精通黑魔法。
和魔女的高傷害大範圍aoe技能不同,暗黑大法師更側重於“幕後黑手流”。
他的本體體力通常不高,所以擅長製作傀儡保護自己,也擅長將彆人製作成傀儡聽命於自己。
他所有黑魔法技能基本都是針對於單體輸出,但隻需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就能徒手搓出一支又一支的傀儡大軍或者傀儡之城來。
在《神魔大陸》遊戲裡,就有一群暗黑法師不走尋常路。不樂意刷副本打裝備,就願意圈地搞基建。
他們用黑魔法控製不同類型的小怪或精英怪,全都拉到空曠之地給自己建不同類型的迷你城鎮,滿足他們玩過家家的欲望。
至於傀儡的用途,則取決於暗黑法師使用的魔法。
波麗就是其中一個“詛咒入侵”的代表作,其他咒女恐怕同樣也是如此。通過“控製”取代其他人的思想,把他們發展成新的傀儡。
很像傀儡中的“小隊長”。
而貝羅娜導師對上的,大概率就是戰鬥型傀儡。
怪不得昆西會和黑月亮來這裡交易,怪不得她在這地方什麼都沒有發現。連孤兒院院長都是暗黑大法師的人,還需要去藏匿那些沒用的記錄或線索?恐怕整間孤兒院都是他的玩物。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有必要將那些孩子領養、工作的細節做的那麼完美、挑不出一點問題嗎?
這位“院長”,做出這些,到底是做給誰看的?
菲依腦海裡閃過一張臉,但很快否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