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鎮定下來,將全部心神都調動至心臟處。
神主的心臟立刻發出滾燙的熱意,耀眼的金光頓時衝天而起——
它在抗拒被統治。
在我的身體裡呆著還不老實一點?!
菲依發了狠,所有的魔力全都壓在那顆心臟周圍。
排斥,拒絕,光明灼燒魔力,想要衝破身體,卻被外麵的黑暗一點一點吃掉,重新墜落回胸腔。體內的魔力洶湧著再次卷土重來,連續不斷,從未放棄。
好像一場拔河,隻是這場拔河的位置是在菲依體內。
她感覺自己的所有臟器都被擠成了肉餅,比經曆生長藥劑還要巨大的痛苦狠狠將她撕扯。
心臟一下子收縮,又在下一秒瞬間漲大。血管仿佛被擰成了麻繩,在身體裡不停抽打著每一塊皮肉。
她咬牙吞下所有慘叫。
我可以的。
我絕對行,我在遊戲裡把每一隻怪都殺過一遍!我連90多級的暗黑大法師都瞬秒了!
不能放棄,無論多久我都會堅持下來!
我一路走到現在,沒有任何事能阻擋我!
我絕對、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轟!
數不清過了多長時間——黑暗中似乎連時間都不曾存在——熟悉的巨輪滾動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
一道聖潔的人影突然出現在她視野之內!
鱗片沒有動的跡象,所以這場景隻有我她能看見?
白蒙蒙的淺淡霧氣繚繞蒸騰,鐘聲伴隨著飛鳥振翅地聲音不斷衝刷著耳膜。
然而菲依卻能清晰感覺到,那團白霧是無比憤怒的。
不,不僅僅是憤怒。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誰的身影。
“難過嗎?”她直勾勾看著對麵朦朧的臉,“不想被控製,不想將最後一點屬於你的東西交出來。”
所有柔軟淺淡的霧氣頓時變成尖利的錐體,一下子全部瞄準了菲依!
鐘聲已經變成了地震的轟鳴。
菲依卻完全沒有後退的打算。
她不能退,也不會退。
年輕的魔女一點點靠近,一隻手輕輕握住其中一柄尖錐。
“我知曉你全部的痛苦和悔恨,我經曆了你曾失敗的未來。”她一字一頓,目光堅定認真。
“我走過每一寸你最不想看見的絕望之地,那些血染的大地,悲慘的生靈,被隨意玩弄的的子民,我全都見過。我知道你是什麼心情,也了解你想要做的事。”
白鴿群逐漸長出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尖銳的將少女團團圍住。
可菲依卻根本無所畏懼,她的聲音平穩而有力,“你曾經犯過的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更改。你的遺憾與後悔,即使回撥時間線也無法重新來過。”
“但我能,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去努力達成的事情。你知道,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恐怖的鴿群驟然一頓。
她鬆開雲霧凝結的尖錐,暗紫色的瞳孔裡像著了一把火。
“交給我,你的心臟,你的力量,你無法觸及的所有夙願與乞求,隱秘的祈禱和期待,全都交給我。我來幫你鏟除前路的一切陰霾,讓一切回到絕望降臨前的樣子。”
魔女伸出一隻手,胸腔上的倒三角散發出黑色的光。
“我會幫你達成所願,魔女就是做這個的,不是嗎?”
白霧之內,朦朧的人影注視著她很久很久。
直至,一隻金色的手緩緩抬起,然後伸向了她的方向。
下一刻,蒸騰的白霧猛的爆裂,人影轟然消散!
命運之輪在她背後爆發出磅礴恢宏的魔力,踏空而來的使魔輕輕將她抱進懷裡。
一層透明的禁製被打破,菲依第一次沒有依靠小世界,獨自一人撥動了命運的圓輪!
翻了660%倍的魔力帶著摧枯拉朽之勢,集中於一點,瘋狂撞擊著跳動的心臟。
“哢嚓!”
保護在金色心臟周圍的殼被尖嘯的魔力衝碎,露出極小的一塊缺口。
然而這一小塊缺口卻猶如巨型水壩開閘,大量湧動的金色從裡麵噴薄而出。
那些璀璨的力量和漆黑的魔力交織纏繞,狀如螺旋雙鏈般流過身體內的每一處。
就在此時,胸腔上倒三角內的一半金色,轟然破碎。
無數細細的直線,猶如釘子一般紮進倒三角的三根主線上。
菲依緩緩睜開眼睛,她暗紫色的眼睛裡,金光像流星般閃過。
她嘗試像控製魔力一樣控製那些金色,很快那顆流星便從脖頸遊至手腕,然後老老實實盤成了一個圈。
“噗通——噗通——”
雙重心跳聲在緩慢融合,菲依眼前出現了紛亂繁雜的畫麵。
她看見了世界混沌的初期,看見日落月升,看見人類極快速的繁衍發展,看見黑暗光明猶如黑暗兩極盤桓在如棋盤般的世界上。
那些突然湧進腦海的畫麵太多太重太雜了,菲依隻感覺腦袋瞬間要被擠爆。她連忙驅使魔力,將金色心臟上的缺口堵住。
這才讓她從即將溺斃的將死感裡抽離出來。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菲依定定看了腕上金色的圈很久。
這或許就是小世界所說的,信仰不夠,普通的身體難以承受世界之力。
僅僅放出一點點,她就差點當場爆炸死掉。
不能急。
努力平複心情,努力調動身體裡剩下的金光。
菲依抬手打了個響指。
一束光在她指尖跳躍,那光微弱但足夠純粹,頃刻間驅散了一團黑暗,照亮了身旁惡魔驚詫的臉。
“我成功了。”她彎了彎眼睛,露出一個極儘張揚的笑。
*
生長藥劑的藥效隻有一天,彆西卜把她拉出來的時候,她剛剛好變回原來的樣子。
果然黑暗內的時間流速會慢一點麼?
上一世的臉仿佛一場夢,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夢變回現實。
正在外圍站崗的騎士團們,看著忽然出現的兩人全都驚呆了。
反應快的立刻聯絡了藍斯,穿著白袍的修院總管迅速趕到。
他們誰都默契的沒有提之前的事,藍斯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大餐。
菲依一個人乾掉三大碗黃油煎魚土豆泥,紅腥草冰沙加奶香玉米汁,彆西卜更不用說,它吃光了八張桌子。
陪著的藍斯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吃飽喝足,菲依拿出一摞金幣放在桌子上。
她默認空巢老魔是沒有錢的,畢竟衣服都被她燒穿好幾套了,如果有金幣早就掉的滿地都是。
所以菲依自動扛起付賬的大旗,擦乾淨嘴巴,和藍斯告彆。
藍斯怔了怔,“您...彆西卜先生....是都要走了嗎?”
“是的,“菲依看一眼身旁的人,彆西卜瞪著眼睛盯著她。
“.....我們一起走。”少女轉過頭,“如果快一點,我還能趕上明天的期末考。”
“您還在上學?”藍斯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不知道您是在....哪一所學院研修呢?”
“你不是應該猜出來了嗎?”菲依笑了一下,“否則桌上也不會出現紅腥草了。”
魔女學院每一頓餐食幾乎都有紅腥草汁,這種加血小藥深得魔女喜愛。
被戳穿,藍斯仍然保持了鎮定。
是的,從他在見到那一片不該出現的黑暗時,他就確定彆西卜的身份一定是傳說中的惡魔。
除了惡魔,沒有任何存在能夠親自開啟那樣一片噩夢般的空間。
能和惡魔並肩而行,實力強大到可以解決珍妮,總是喜歡穿黑色的衣物。
這一切疊加在一起,藍斯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可真正接觸後才發現,她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麼令人恐懼。
冰之法師對這一切接受良好,因為他也曾經曆過類似的情況。
尤金在回憶起一切時,甚至還罵過他是大冰原的叛徒,是該死的投機者,是那群人的一條狗。
但彆人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他延緩了大冰原被大屠殺或全民傀儡的後果。
那群人有多殘忍,藍斯曾經直麵過。
現在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
冰之法師清醒的知道,珍妮隻是那群人中的一個。他們在謀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盧盧比城也隻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現在,珍妮死了,如果那群人意識到了,那盧盧比城最後會變的怎樣?
“沒有人能在漩渦中獨善其身,除非我們有實力將漩渦停下。但很顯然,我們並沒有。”這是不久前盧盧比城全民會議上,藍斯說的話。
在這之後,他們進行了一次全民投票。
現在藍斯站了起來,向菲依彎腰鞠躬。
“世界正在被改變,我們無法預知前路,唯有抓住每一次機會。”
菲依對藍斯的有感而發有些不明所以,但出於禮貌,她還是點點頭。
“北境的每一位居民都是天生的戰士,我們生來就擁有比內陸人更強健的體魄。”藍斯麵容不變,推銷一般繼續說道,“我們能夠驅使雪豹,我們絕大多數居民都會使用基本的冰係魔法。如果發生大規模城市戰爭,盧盧比城一定是驍勇的戰鬥力。”
菲依繼續點頭。
在和雪狼的戰鬥中,她曾見過盧盧比城人的英姿。
拋開魔力不談,這裡的人的確已經比內陸的普通軍隊強不少了。
但藍斯是不是和她說的有點太多了?
“可我們沒有辦法去麵對真正強大的敵人,”藍斯話鋒一轉,語氣陡然沉重下來,“僅僅是一個珍妮,就差點讓北境全軍覆沒。”
他望著菲依,誠懇地說,“盧盧比城在世界邊緣,我們一直不曾奢望神主的偏愛,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沒有乞求。我擔心城鎮居民的安危,擔心北境的未來。所以您的出現,讓我終於擁有了能抓住的唯一一次機會。”
修院總管雙手交握,緩緩跪了下來。
“現在,我懇切的向魔女許願,以我的曾經未來為祭品,希望能獲得足以守護大冰原的力量。”
大冰原的根基已經消失了,現在,他們就像滔天巨浪上的一片樹葉,沒有砝碼的天平,毫無任何抵禦那群人的能力。
藍斯明白,自己必須在最後一刻,為北境所有人博一個好好活下去的機會。
無論代價是什麼。
菲依沒有動,“藍斯先生,你要的可有點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