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好可疑。
聽到對方的話, 禦山朝燈第一反應就是覺得對方彆有企圖。就算他剛剛才從係統那邊得到了類似的任務,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然而……
風吹散了遮住一半月亮的雲朵, 月亮完全的露了出來,銀色的月輝柔和地灑在了麵前的人的黑發上。
那人的表情未變,靜靜地、非常包容的注視著略有些警惕的禦山朝燈,用那雙溫柔的藍眼睛展示出了自己的善意。
他真的好溫柔。
禦山朝燈的手藏在身後,隔著衣服摸了下後腰掛著的甩棍,最後還是輕輕地點了下頭:“好。”
對方有可能就是他的任務目標,而且他實在是對這種溫柔的人沒有抵抗力, 就算不是任務目標,日行一善對他來說也沒什麼難的。
“太好了, 謝謝你。”那個男人驟然笑開, 由剛剛的微笑擴大的笑容出現在臉上,禦山朝燈覺得臉上有些燙,“我是綠川唯, 隨便你怎麼稱呼我。”
禦山朝燈微微頷首, 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雖然他很喜歡這位萍水相逢的路人先生, 但深入交往還是算了。
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 遞給了對方:“我們換件衣服。”
綠川唯沒想到他這麼細心,自己正在被人追蹤,又受了傷, 所以特地換衣服來以防萬一。
但深入想想, 又不是很奇怪,畢竟那個人也是同樣的仔細, 理所當然。
隻是接過衣服的時候看到了對方手心上纏繞的繃帶,他的動作頓了頓。禦山朝燈立刻注意到了他的遲疑,順著視線看了過去。
“啊, 這個。”白發的青年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普通的說道,“沒事。”
綠川唯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是身份並不合適,隻是沉默地接過了對方的那件外套。
禦山朝燈盯著綠川唯穿上他的衣服,他注意到對方裡麵的襯衣外麵穿著槍帶,但是本該放在裡麵的槍卻不知蹤影。
當著他的麵沒有任何隱瞞,要麼是過於膽大妄為,要麼是非常清楚他的身份,覺得並沒有什麼掩飾的必要。
等到對方穿好後,禦山朝燈才將對方那件深藍色的連帽外套穿好,外套上有淡淡的煙味,右手袖口的磨損更厲害些,應該是右利手沒錯。
禦山朝燈先行離開了這個小巷,戴著兜帽略站了三分鐘,並沒有任何人過來,於是他倒回去,對綠川唯點了點頭:“可以走了。”
對方非常溫柔的點頭答應下來,隻是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踉蹌了一下,禦山朝燈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他。
“抱歉,可能稍微有些不好移動。”綠川唯苦笑了一聲,他的腳腕被子彈擊穿,否則也不會獨自躲在這種並不安全的地方。
“這種情況你向路人尋求幫助?”他看一眼就皺起了眉,“得去醫院。”
褲腳的布料都有些發硬了,中彈的時間應該不短。在沒有屏蔽痛覺的情況下,綠川唯還能對他笑得出來,導致禦山朝燈根本都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這家夥絕對是個狠角色。
“我現在不方便去醫院,拜托你幫我找個地方就好。”綠川唯輕聲說道,聲音輕柔溫和,好聽的就像是電視裡的聲優,“你直接走就好,我會跟上的。”
“……”
禦山朝燈在他麵前轉身蹲了下來,微微偏過半張臉:“上來。”
“呃……”綠川唯也沒想到他這麼實誠,但是看著這位小後輩並不算寬闊的肩膀,覺得如果真的趴上去,有種在虐貓的良心不安感。
他自己的身材是勻稱高挑的類型,看著精瘦,肌肉的重量卻不輕。麵前的白發青年看起來則是那種稍微有些病態的瘦弱,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但像是大病初愈,感覺比他這個傷患還需要休息。
他實在是下不了手,但又不好拒絕對方的好意,說道:“你稍微扶一下我就好。”
禦山朝燈不喜歡和彆人有過近的肢體接觸,隻是扶著的話讓他其實更能接受一點,沒什麼猶豫地點頭答應下來。
綠川唯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就像是大街上比較常見的打鬨的朋友那樣並排著走了出去,他注意著自己的速度,綠川唯也看不太出受傷的樣子。
這周圍人不算多,禦山朝燈就近找了家賓館扶著綠川唯走了進去。雖然他本人對綠川唯的印象還不錯,但對方實在是過於可疑了,讓他根本沒想過帶綠川唯去更私人一些的地方。
拿著房卡打開了房間,他才意識到這個旅館的環境不對勁。
或者說,是有些不正經。
以浮誇的玫粉色和羽毛為基調,配合著昏暗的燈光,組合起來就是一種非常曖昧混亂的氣氛。一些不太適合出現在公共場所的道具大喇喇的擺放在台麵上,插上房卡的瞬間,音響也轉動起來,開始播放歌詞糟糕的音樂。
禦山朝燈‘啪嗒’按掉了音樂開關,仿佛這裡發生的事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將綠川唯扶到了床邊,冷著臉說道:“我去趟便利店。”
前輩就要坦然多了,一副完全不覺得這個房間有什麼奇怪的樣子:“辛苦了。”
禦山朝燈關上門的瞬間就繃不住了,他絕望地抬手捂住臉:“怎麼就沒多看一眼呢?”
但是後悔沒用,他得快點去買了藥品回來給綠川唯包紮,原地做了半分鐘心理準備,才頂著賓館前台的注目禮離開了這裡。
出來後他才注意到這間賓館的名字上那個異常的愛心,難怪在他要進這裡的時候,綠川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壞了,該不會被綠川唯認為他是個變態了吧。
禦山朝燈在賓館門前站了一小會,將穿著的兜帽外套向下拉了拉,以為這樣就能遮住自己的臉。
他匆匆地離開了,在遠處的並不算顯眼的地方,停了一輛黑色的老款保時捷,看著某個人從招牌浮誇的LOVE HOTEL匆忙地出來,車窗漸漸地降落。
白色長發的男人嘴裡叼著一根香煙,蹙著眉看著禦山朝燈離開的方向。
坐在他身邊開車的伏特加低頭,從墨鏡上方的空隙看了眼琴酒盯著的那個人,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說不定還在念大學。
伏特加又看了看身邊的琴酒,他大哥今天也是非常的帥氣,眉頭微皺,帶著殺手的憂鬱孤高的氣質。
“大哥,要追上去嗎?”伏特加完全無條件的信任琴酒,雖然他並沒有看出禦山朝燈有什麼特彆的地方,但還是非常有職業道德的詢問道。
“不。”琴酒吐出一口煙圈,拒絕了他的提議。
陰冷的綠眸像是蛇信般掃過禦山朝燈的背影,他眼看著對方進入了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伏特加的眼神放空,反正他是猜不到他大哥在想什麼,既然現在用不到他,他摸會也挺不錯。
大概五六分鐘的時間,禦山朝燈就走了出來。
琴酒的食指和拇指稍稍用力,將煙掐滅。他忽然對伏特加說道:“跟上去。”
伏特加正在想待會回去的夜宵是吃拉麵還是燒烤比較好,聽到琴酒的話,稍微反應了半秒鐘,才踩下油門追了上去。
禦山朝燈低著頭在路上匆匆走著,手裡便利店的袋子裡裝著簡單的藥品,一想到待會還要在眾目睽睽下進入情人旅館,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雖然這條路上行人不多,雖然就算真的被人看到,也沒人認識他,但他就是覺得略有些羞恥。
他再一次慶幸自己的人設是個不苟言笑的麵癱,他拉低了兜帽的邊邊,看到有些陌生的藍色布料,想起自己還穿著綠川唯的外套。
綠川唯應該就是他這次任務的目標了,所以這次做好事也不算白做,禦山朝燈安慰著自己,就當做是必須付出的代價好了。
雖然到處都很可疑,但那個人給他一種非常熟悉的親切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不得不說,那個人笑起來真的非常好看。
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上司的微笑非常突兀的浮現在腦海之中,下一秒就被另一個畫麵覆蓋上去了。
染上了怒火的那雙灰紫色的眸子在非常近的距離,幾乎抬起臉就碰得到,近到了連呼吸都好像交纏在了一起。
禦山朝燈抬手摸了下突然跳得非常快的心臟,心想他還是儘快回去幫綠川唯包紮吧,完成這個任務能讓剩餘的生命再增加幾天。
不然總是像剛剛這樣身體不舒服,太耽誤事情了。
將上司的臉從腦袋裡甩出去,禦山朝燈卻突然想起來了,綠川唯為什麼會這麼眼熟了。
這個人笑起來的方式和上司分明是一樣的。
“滋啦——”
輪胎在地上摩擦出巨大的聲響,禦山朝燈低著頭,身邊驟然變亮,他下意識地轉過頭,一輛車直直地朝他衝了過來,幾乎要到了他的麵前才開始踩刹車減速。
黑色的轎車緊急製動,但還是撞到了他的小腿才停下。
撞上他的時候已經幾乎沒有了力道,當然就算有他也不會覺得多痛,但這種行為分明是在挑釁。
黑色的保時捷向後倒車,流暢地原地轉了半個圈,副駕的位置正好的停在禦山朝燈的身前,貼了厚重防窺膜的車窗緩緩下落,殺手先生眯起眼看著他。
——是琴酒。
禦山朝燈的手伸向自己的後腰,那裡放著一個可伸縮的甩棍。是他在空手麵對持槍的炸彈犯後,決定隨身攜帶的。
但這東西其實也隻能起到一個基礎的心理安慰作用,對方不帶槍的話,他什麼不拿也能打得過(隻要不是降穀零那種);對方帶槍的話,這東西也形同虛設。
琴酒必然是帶了的。
禦山朝燈警惕起來,此時轉身跑就是找死,還不如等等看琴酒特地來找他是想說些什麼。
畢竟上次在意大利遇見的時候,對方知道他是公安都沒對他做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琴酒開的這輛車可真夠老的,這種車的窗戶應該還是手搖杆吧?
禦山朝燈忽然腦補出了琴酒坐在車上,一副非常大佬的高冷模樣,下半身藏在車窗後麵,手在拚命的搖著車窗讓玻璃勻速下滑的景象。
噗。
禦山朝燈抬了抬下巴,努力忍住笑意。
在琴酒的眼中他則是一點都沒變的傲慢冷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這才過去幾天。”琴酒略有些陰冷的聲音響起,“波本知道你和蘇格蘭的事嗎?”
禦山朝燈:?蘇格蘭是誰?我和他什麼事?和降穀先生又有什麼關係?
他的內心敲了快一百個問號,表麵則是半分都沒表露出來。
他不能在琴酒麵前露怯,所說的每句話都必須經過深思熟慮。既然琴酒問出了這樣的話,說明是有什麼對方認為他該知道的。
於是他微微頷首,表情冷淡:“你覺得他會不知道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到琴酒的臉扭曲了一瞬。
組織的TOP KILLER對情緒的控製還是非常不錯的,他很快冷笑了一聲:“波本能接受自己的戀人和蘇格蘭一起去情人旅館,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他們二人的友誼。”
昏昏欲睡的伏特加一下清醒了:臥槽大瓜!
那個波本!那個蘇格蘭!
他用崇敬的眼神看向了站在車外的那個長得不錯的白發小年輕。
後生可畏啊。
光看這頭白發就知道了,白頭發的人都不一般,就像他大哥。
雖然除了他大哥之外,伏特加也沒見過彆的白發人了,白發確實是非常少見的特征。
等等,大哥這麼生氣,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年輕人和大哥有什麼關係吧?否則以琴酒的性格,他怎麼會對彆人八卦感興趣?
伏特加開始了他的推理,挺直了後背,不露聲色地朝著大哥的方向靠了靠,然而大哥卻按下了關窗戶的按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走。”
大瓜沒的吃了。
伏特加心裡搖頭,換擋啟動車子,像來時一樣的風馳電掣般離開了。
留下禦山朝燈獨自站在旅館附近的街邊,他回過頭看向高處,綠川唯所在房間的大概位置,抿了抿嘴,轉身走了進去。
·
禦山朝燈站在房間門口,抬手敲了兩下門,隔著門板傳來稍微有些變型的綠川唯的聲音,但還是很好聽。
“是我。”
聽到他的聲音,綠川唯打開門,笑容滿麵的迎接他:“你回來了。”
禦山朝燈沒有理他,徑直走了進去。
綠川唯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歪了下頭。
禦山朝燈將袋子扔在了床上,得知了對方也是組織成員後,他對綠川唯的那一絲好感也全部消失了。
按照他的心意,這個任務不做了直接走都好,他寧願不要這個任務的獎勵,也不想幫組織的成員。
但是他還是回來了,因為有必須從綠川唯身上確認的事情。
對方究竟是故意在蹲守他,還是他隻是被隨機挑中的幸運路人?
組織的成員會隨便跟著陌生人離開他是不信的,那必然就是確定他的安全性。雖然也有見到過執勤的他的可能,但對方在知道他是公安的前提下,敢大喇喇地展示出自己的槍傷,就可以排除這個選項了。
那麼就隻剩下知道他與降穀零,也就是剛剛琴酒口中的波本的關係了。
琴酒不會對他動手是認為他與波本是戀人,或者是認為這是波本的horap,或者認為他是波本的線人。哪怕他是公職人員,也沒有那麼大的威脅性。
蘇格蘭是哪種呢?
禦山朝燈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坐在床上自己處理腳腕上傷口的綠川唯,雖然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但額角滲出的冷汗還是暴露出了他此時並不像表現的那種平靜。
“蘇格蘭。”禦山朝燈冷不丁地開口了。
綠川唯的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嘴唇因為疼痛有些發白,但還是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你知道了?本來還想再瞞一會的。”
?他好理直氣壯。
禦山朝燈完全不理解對方的反應,他趁著對方沒防備時的問話就是想找破綻,綠川唯卻滴水不漏。
這個人不是他獨自能應付的了的,直接回來的選擇有些衝動了。
“一開始沒告訴你是外麵的環境有些危險,所以還是決定暫且隱瞞下來了。”綠川唯笑著說道。
“一個代號(CODE NAME)而已,就算被人聽到也不會有什麼吧。”禦山朝燈冷淡地說道,他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再也不會隨便因為誰笑的好看就胡亂心動了。
“CODE NAME?”綠川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對方是誤會了什麼。
看著禦山朝燈那與自家幼馴染幾乎一模一樣的正經臉,他忍不住起了一點壞心思。
綠川唯勾起嘴角,再抬起頭的時候,雖然還是那張溫和的麵孔,整個人的氣勢卻完全變了。
有著曖昧燈光的房間,原本在這樣的天氣裡會有些燥熱,可綠川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後,氣溫瞬間跌到了冰點之下。
不,現在不能叫他綠川唯,這是蘇格蘭。
“一個代號而已,沒必要說出來吧。禦山警官知道了就會見死不救嗎?”他彎起眉眼,聲音溫潤,叫出了對方沒告訴過他的名字。
看到白發青年下意識地後撤了一步,整個人的後背幾乎貼在了牆上,警惕地看著他,簡直就像是炸毛了一樣。
綠川唯再也忍不住,非常開心地大笑了起來。房間裡緊張的氣氛一瞬間消失無蹤,但禦山朝燈還是站在那邊沒敢動。
他衝著禦山朝燈招了招手,非常正常的禦山朝燈沒有動作,他無奈地說道:“你過來呀,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白發青年的金眸盯著他,好像再說‘誰信誰是笨蛋’,但還是慢吞吞地移動到了床附近的單人沙發後麵。
“我是警視廳公安部的諸伏景光,和zero……也就是降穀零一樣,是被派出在組織臥底的警察。”諸伏景光雖然有些想逗逗正經人的糟糕想法,但看到對方這個態度,還是決定將這個玩笑恰到好處的結束掉。
“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