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嬤嬤臨走前看了眼紅繡清瘦的臉頰,涼薄的語氣裡帶上了點憐憫:“阿哥能平安度過這一劫,你才算是熬出頭了。”
這話說得古怪,八阿哥正迷迷糊糊琢磨,就聽見
係統巴巴地湊上來劇透的聲音:
“宿主,我剛剛翻了原主的記憶,你現在身邊這兩個奴才也有問題。哲爾德氏仗著自己是教養嬤嬤,對小主子指手畫腳。她說話又經常得罪人,我們可以去惠妃那裡告她個口不擇言,保管她以後老老實實的。
“至於紅繡,原本是惠妃安排給大阿哥教人事的宮女,大阿哥看不上她,跟惠妃賭氣,於是硬塞到宿主屋裡做二等宮女的。哪有哥哥的小妾來服侍弟弟的?嘔都嘔死了,平時都不讓她近身的,要不是實在沒人使喚……”
“這都是原本的那個八皇子跟你說的?”
宿主向來溫和的語氣第一次變得嚴肅,嚇得光球一個激靈。“這……是啊……原主死前怨氣可大了……說從生到死,都是彆人不要的給他……”
“你既然知道他怨氣大,又何必把他的話當真?”伴隨著依舊嚴肅的童音,係統界麵中的“原主記憶”一欄被掛上了小紅鎖。
係統:嘎?
八阿哥:“以後不準再看,都不可愛了。”
係統:啊啊啊啊啊,宿主你把金手指給鎖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八阿哥胤禩小嘴一彎,在係統嗷嗚亂叫的背景音中安然入睡。哎呀,下午吃藥的時候能聽傅大人講他年輕時的行醫故事呢,他還挺期待的。
此處的人不懂內力和真氣,醫術發展更是與他前世大為不同,若是能從太醫身上學得一二,也不妄他來此間走一遭。
隨著小皇子的入睡,屋裡徹底安靜下來。炭火無聲在爐子裡泛著紅色,外頭哲嬤嬤與旁人的爭執遙遠得像在厚厚的雪層之下。
紫禁城的天空仿佛一塊灰色的葛布,同時籠罩著人員凋零的東所和花團錦簇的延禧宮。
一盆盆喜慶的紅梅花,正像流水一樣送進來,為這處宮殿的各個角落帶去新春的氣息。
延禧宮主位是四妃之一的惠妃,大阿哥的生母,八阿哥的養母。
這是一個穿藕色旗袍眉眼溫柔的貴婦,長時間的養尊處優讓她膚如凝脂,發如黑墨,然而保養得再好也就是被誇保養好罷了。自打大阿哥身高超過了一米六,從康熙往下,都拿她當奶奶輩看了。
而延禧宮公認的第一美人,還數現年二十二歲的
良貴人。她此刻就坐在惠妃下首的繡墩上,望著一瓶梅花發呆。
煙眉清目,瓊鼻櫻唇,美人愁思,勝於冰雪。彆說是男人,便是惠妃,對著這麼一張臉也說不出重話來。
“良妹妹又走神了。”惠妃的聲音裡帶著無奈,“你得往好的一麵想,小八今日晌午多用了一碗雞湯和一個奶餑餑呢。”
良貴人的表情仍是木木的:“娘娘說的是。”
“年關將近,皇上忙,內務府也忙,既然明日就能把奶媽和膳房人送上來,我也不準備就這事跟內務府難堪。敲打一下也就罷了。”
“都聽娘娘的。”美人的語氣毫無波瀾。
“你能放下最好。說到底這宮裡捧高踩低的,也不是罰幾個奴才就能禁絕得了的,要想一勞永逸——”惠妃像暗示什麼一樣看著良貴人,“還是得有寵。”
“是。”
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內向性子,聽得旁邊的幾個貴人常在直翻白眼。等良貴人告辭回屋,她們就諷刺開了:
“惠妃娘娘真真是好性兒,隻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但凡能像正常人一樣會看眼色,也不至於阿哥都三歲了還是個貴人。”
“慎言。”惠妃訓誡道,“背後說人長短是小人行徑,且良貴人未必就愚笨了。”
她隻是太有脾氣了,惠妃在心裡補充。惠妃自己也是跟良貴人處了三年才慢慢覺出味來的,在良貴人的語言體係裡,“娘娘說的是”代表高興,“都聽娘娘的”就是委屈,若是單獨回個“是”,那可不得了,已經不耐煩再聊下去了。
雖說她就沒和人聊起來過。
惠妃幽幽歎了口氣。但那又怎樣呢?這宮裡但凡是活得有幾分真性情的,她都願意照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