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法祖不暈船。雖則他上船後船隊就開始離開杭州, 但小少年成日裡吃嘛嘛香,睡嘛嘛好的狀態,半分離鄉的惶恐也無。若不是頭兩天他被拘束在船艙裡學規矩, 簡直立馬就能上甲板玩耍。
姚法祖是典型的南北混血長相, 圓眼睛雙眼皮, 彎彎的眉毛自帶江南書卷氣, 不過下頜偏方, 嬰兒肥過早地瘦下來,又有些武者的剛毅之氣。
隻是他聽小周公公講宮中的禁忌時, 嘴角向下撇,很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
“你既然跟了八爺,就是八爺的人了。第一就得忠心, 八爺的事不得往外說,讓你辦的事得辦好。更不許做那吃裡扒外、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事。”小周公公訓著話,就連娃娃臉上的笑容都變得陰森了。
姚法祖點頭:“嗯。”
“後宮是不得去的, 見到了宮女也要避嫌。”
“嗯嗯。”
“平日裡在尚書房,就跟著主子, 少說, 多看,多聽。”
“嗯。”
“尚書房裡的不是皇阿哥,也是將來的鐵帽子王, 天潢貴胄都有脾氣,凡事多忍讓些,免得招禍。”
“哦……”姚小少年突然抬頭,瞳孔有些黑。
小周公公叉腰,一副過來人的語氣:“你進了尚書房,就知道八爺是最寬厚的主子了, 從磨墨到喂馬都親力親為,平日裡對小太監都是和顏悅色的。而有些哈哈珠子,還要跪在地上給主子當腳踏呢。
“我知道你在杭州老家是當爺的,然而你也不想想,杭州總兵下轄不過一萬人馬,灑在杭州府百萬人口中不過毛毛雨,憑什麼作威作福?所仰仗的還不是北京的大清朝廷?”
姚法祖摸摸下巴,然後緩緩露出一個笑:“你說得有理……哈哈,嘖。”
周平順在京裡調.教的大多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小太監,突然見到這等桀驁的祖宗,臉上的笑都差點掛不住。
他在太監裡是過得順遂的。從小筋骨好入了康熙的暗衛預備,後來派到八阿哥身邊,周圍人也都敬著他是皇帝身邊出來的,是八阿哥的武學師傅。日子一長便有些懈怠。
比如對付眼前的姚法祖,他太過單刀直入了。其實稍一觀察就能看出此子吃軟不吃硬,先套交情再說規矩會好得多。
底下人僵持著,氣氛尷尬得隔著屏風的八阿哥都察覺到了,外頭怎麼沒聲了?小八爺趿拉著鞋子從屏風後繞出來,瞅瞅正尷尬的兩人,眨了眨眼。“哎,我聽說法祖從小就習武的,正好周公公也是練家子。既然規矩已經學累了,不如來兩招鬆快鬆快?”八阿哥拍手道,“贏的人晚飯多一碗紅燒肉。”
世上沒什麼是打一架解決不了的,若是有,那就再打一架。
反正到了晚上的時候,姚法祖和周平順就分吃了那碗紅燒肉,也沒再提誰贏誰輸的問題了。第二天照常是講宮裡常識,不過氣氛卻好了不少,小周公公的臉上恢複了笑容不說,嘴裡偶爾還能八卦兩句,比如五阿哥小時候被茶水苦到過,至今喝茶還要加糖奶;再比如學霸三阿哥有個緊張過度的額娘,從前每天三頓送飯加兩回添衣,後來被皇帝訓斥了才有所收斂。
這邊氣氛有所改善,那邊八阿哥卻被傳到了禦前,一直到晚霞漫天的時候才回到自己的船艙。
房間裡,周平順已經擺好了當天的晚膳,六菜一湯。醬牛肉、鬆鼠魚、清蒸大閘蟹、香椿雞蛋、豆乾馬蘭頭、油燜筍,外加一大盆蓴菜羹。
此次南下的禦廚中不少熟人,大家都知道八阿哥從小喜歡新鮮吃食,不是有些主子那樣隻愛牛羊肉的。因此樂得就地取材給這位小爺弄些時鮮菜色。果然小八爺吃得很滿意,不光多用了兩碗湯羹,平時反應平平的醬牛肉也吃光了。
“主子今兒倒是用得多,可是在禦前受累了?”
八阿哥摸摸微撐的肚子,笑道:“之前在蘇州散出去的痘苗,今兒得了回應。有幾個蘇州的大夫用了覺著好,聯名寫了謝恩書,被官府和著萬民傘一起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