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皇子阿哥住進驛站之後, 他們倆的賑災使命就暫時告一段落了。至於如何將山西巡撫這個罔顧人命的家夥錘進地裡不得翻身——反正兩位爺的奏折,或者說告狀信已經送進京了,接下來就看富察·馬齊大人的發揮了。
若說馬齊這人的德行如何還有待商榷, 那他辦事的能力那是毋庸置疑。賑災的時候能真正救到老百姓不說, 要跟政敵乾架了, 那什麼羅織罪名啊、分化拉攏啊手段一套一套的。反正四大爺最擔心的太原城中亂起來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馬齊在進城的當天晚上就請了山西將軍和按察使來驛站小聚, 這兩人一人管部隊、一人管治安的。當著四爺和八爺的麵, 馬齊先向二人陳述利弊,言道:“賑災本非二位分內之事, 便是往日與噶世圖有些銀錢往來, 也不過降等罷了。然若是聽了小人之言使得城中動亂起來,讓二位皇子有個閃失, 那在萬歲那兒就是殺頭抄家的罪過了。”
一個將軍、一個刑獄大臣,其實是這次事件中的邊緣人物, 本來就準備觀望一二的。此時聽了馬齊的話, 連忙拍胸脯保證太原城裡城外亂不起來。馬齊一見他們兩個鬆口,立馬再加砝碼,許諾了兩家人性命無憂, 這下好了,按察使直接將平日裡跟他不對付的布政使給賣了。
小八爺老老實實當了一回吉祥物, 眼睜睜看著馬齊長袖善舞, 一頓簡餐的功夫就把山西的武裝力量給搞定了。
“咱們原本是不是就該這樣當個布景板啊?”小八爺去問他四哥, “馬齊自個兒就挺能乾的。”
四阿哥如今住在驛站的上房裡,屋裡樣樣都收拾得乾淨。這位爺就穿著清爽的新長衫在燈下練字,聞言擱下筆,道:“官場上的事兒,咱們自然不如他老辣。然而若是任由馬齊發揮, 他也不過在臨汾停留半日,給幸存的老百姓說些口頭安慰罷了。指望他親自帶人熬粥清瓦埋屍體,嗬,還得咱們先上了,他才不得不跟著體會民間疾苦。”
小八爺沉默了兩秒,然後自己倒了杯水喝。“我從前在京裡看不見也就算了,親眼看見了總要救眼前這些人才行。”
四阿哥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了,一片赤子之心,比起往年賑災還要中飽私囊的官員不知高到哪裡。是山西的百姓有福氣才能在今年遇到你。”
“四哥彆說笑了,臨汾城十室九空,換我寧可不要這樣的福氣。”小八爺仰頭把眼淚壓回去,朝哥哥露出一個笑,“既然四哥說我做得好,那我以後多出來,能救一回是一回。”
這孩子想得天真,讓四阿哥胤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如今小八還年輕,資曆也淺,想出來賑災皇阿瑪還是持鼓勵態度的。但以後呢?這麼愛護百姓的一個人,光芒是無法遮掩的,賑災的次數多了,隻怕全國各地都要給他立生祠。彆說太子會怎麼想了,皇阿瑪都要掂量掂量如何安置他。
四阿哥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也就在山西巡撫噶世圖被解職的聖旨抵達的第二天,鄉老們帶著萬民傘上門了。
此時的萬民傘還不是晚清時候貪官們標榜自己的玩意兒,隻有真正的青天父母官才能得到這般殊榮。山西的父老鄉親們這回是真心感激兩位皇阿哥的善舉,見巡撫被押走了,擔憂皇子也即將離去,這才緊趕慢趕地做了萬民傘來表達心意。
百姓們如此盛情,馬齊很是高興,覺得如此一遭,兩位皇阿哥麵上有光不說,回了京城把傘獻給萬歲爺也算是給賑災之行一個圓滿的交代了。然而馬齊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八爺是個看透曆史的主子,因此反應與眾不同。
“多好的綢布啊,用來糊在傘上太浪費了。這要是沒有裁成小條寫名字,可以做兩身衣裳呢;如今就隻能洗乾淨做繃帶,去給那些修複河堤受傷的民夫用了。”
鄉紳們:???
馬齊:???
四阿哥:???
小八爺完全沒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什麼不對,一臉痛心疾首加嚴肅認真:“災後正是物資短缺之時,大家若有糧有布,自己用或者相互救助才是正道。人人過得好了,朝廷沒有麻煩,我跟四哥還有富察大人就都好了。做什麼萬民傘呢,浪費布料這不是?立什麼功德牌呢,有那些功夫把村裡的水渠修一修不是更好嗎?”
眼見著八弟一通亂拳打死老師傅,直接降低了他被全國立生祠的風險。四阿哥連忙幫腔:“正是如此。災後重建,第一仰仗朝廷免稅賑濟,第二多虧小官小吏們奔走,第三有賴將士們辛苦,第四則是良商士紳慷慨解囊。我們兄弟在其中的功勞微不足道,當不得鄉親們如此厚愛。”
大約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無欲無求的人物,不要錢也就算了,連名聲都不要。領頭的幾個老人麵麵相覷,一時說話都磕巴了起來:
“但……但這是大家夥一片心意。”
“我們……我們……若這也不成……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兩位爺了。”
“皇子阿哥親臨地頭為我等療傷熬粥,這般恩德小民實在無以為報。”總算人群中有個腦子轉得快的,開始大膽表白,他的話又引出了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