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十五歲的秋天(1 / 2)

過了貴妃百日之後, 十阿哥就與小八爺走動起來。加上一直是“八哥吹”的小九爺,組成了一個常常在一起的三人組。

對此,小係統總是忍不住感歎命運強大的慣性。“明明八阿哥的殼子裡已經換了芯, 怎麼還是跟九阿哥、十阿哥湊到了一起呢?”小光球焦慮了, 尾巴繞在宿主的手腕上絮絮叨叨, “宿主你可要注意跟四阿哥的關係啊, 彆又是等老四繼位後, 你們仨被一窩端的結局。”

小八爺笑著把係統從胳膊上擼下來。“我跟兄弟們都是真心相交,又不摻和奪嫡的事, 哪裡就像你說的那樣了?”

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的兄弟緣超好的小八爺, 沒過五天就被打臉了。

事情的起因是他接了一例叫趙良棟的病患。這老爺爺已經七十多歲了,高血壓很嚴重, 具體表現為心悸和頭疼,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同時他的消化係統也不好, 有著長期胃病,偶爾還有少量胃出血。

趙老爺子是被兩個兒子架到三懷堂來的,剛巧是小八爺在醫館坐堂的日子, 見情況緊急,連忙往太衝、風池兩個穴位上紮針引氣, 不多一會兒, 原本緊緊咬著牙關的老爺爺就放鬆下來。

“爹, 你感覺怎麼樣?”趙老爺子的兩個兒子喊他。

“彆吵,吵什麼?”老爺子緩緩掙紮著找了張席子盤腿坐下,一下一下揉自己的太陽穴,“可算是不疼了。”

小八爺觀察著這家人。須發皆白的老人身高超過一米八五,肌肉發達, 氣勢也足,兩個兒子看著也像是習武的樣子。“老爺子您是習武之家啊。”小八爺笑著說,“然而習武之人年輕的時候不當心,容易落下些小毛病,還是得好好調養才是。”

老人鋒利的眼神看過來,開口毫不客氣:“你管老夫這叫小毛病啊?”

小八爺乍然被懟,腦子有點懵。

老爺子冷哼一聲:“京城儘是虛偽之人,嘴裡沒半句真話。”

怎麼就開起地圖炮了呢?小八爺也來了脾氣,道:“實話實說,您這病已經挺麻煩了,不好好治恐怕於壽數有礙。我本來以為您不知道,乍然說了紮您老心窩子,這才說是小毛病。我雖有不對之處,但也是為病人考慮,您老上來就攻擊京城人,不妥當吧?”

趙老爺子哼哼唧唧:“你們京城人壞得很。”不過到底老實喝了藥,又脫去上衣做了一次完整的針灸。

脫掉衣服的時候,小八爺看到了老人身上年份不一的傷疤,這是隻有在戰場上才會留下的痕跡。

“是我失敬了,老人家這是十多年前的舊傷,難道是參加過三藩之戰嗎?”小八爺一邊放艾絨一邊說。

“你倒是有些見識。”老人的語氣依舊倨傲而不客氣。

他的兩個兒子看上去很崩潰:“爹,你可長點心吧,這位是八爺。”

“八爺?哪個八爺?”

“就是皇上的第八子,八爺啊!”

老人淩厲的眼風在屋裡胡亂地飛了一陣,然後他閉上眼睛,開始裝啞巴。一直到針灸結束,父子三人拿了食療方子,約定了三日後再來,老人都沒再說半個字。

小八爺此時沒有多想,他救治過的退伍老兵沒有一千也上百了。京裡本來就多八旗兵,而早年入關打仗或者打三藩的那代人,都已經進入了老年病的高發階段。這位姓趙的老人許是外地來的,也許還曾是個軍官,但在小八爺的眼裡,除了病情棘手一些,再無彆的特殊之處了。

然而第二天他剛剛把自己的紫藤花旗掛到三懷堂門外,就見大阿哥胤禔氣衝衝地衝了進來。“八弟做的大好善事!聽說你專門去醫治了趙良棟,難道是對爺有什麼意見嗎?有意見你說!”大千歲一邊嚷,一邊把佩刀拍在桌子上。

他的陣仗太大,剛剛一隻腳跨進三懷堂的一個婦女,連忙又將腳縮了回去。就連在堂中挑揀藥材的兩個夥計,都躲到了櫃台後頭。

小八爺皺眉,讓周平順將門外代表坐診的紫藤花旗收起來。“我看我的病人,跟大哥有什麼關係?”

“哼,”大阿哥冷哼,“少給爺裝傻,趙良棟剛剛拿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彈劾明珠,被皇阿瑪說心胸狹窄。這漢賊轉頭就氣病了,哈,要爺說這種目無尊上的老不死氣死了才好。結果可好,你跳出來做好人了?”

大千歲彆的不行,透露信息那叫一個專業啊。兩句話就把事情給說明白了。

明白歸明白,小八爺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又不知道,我剛回京。不過就算我知道他跟明相有嫌隙,也不會見死不救。”

“救救救!老八,你他額娘的就知道裝好人!從前太子你也要救,如今趙良棟你也要救,你彆認我這個大哥了,你當你的菩薩去吧!”大阿哥氣得跳腳,差點沒一頭撞上橫梁,他指著八阿哥的鼻子罵道,“趙良棟一介漢人,拿什麼跟明珠爭功勞?胤禩,你要背祖媚漢嗎?!”

背祖媚漢,這對於愛新覺羅皇族來說,簡直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指控。但小八爺還真有一種樸素的民族之間平等的觀念,此時見老大大庭廣眾之下搞歧視,心裡也不痛快了起來。再加上他剛剛在係統中查詢了趙良棟和明珠的恩怨情由,說白了就是三藩之戰時作為綠營漢將的趙良棟是一線拚殺的,結果功勞大多歸了明珠為首的滿人督軍。趙良棟從此一有機會就入京申辯此事,頭鐵得讓整個統治階層都臉上無光。

這就是一個從歧視開始,到歧視結束的閉環。

明珠有錯嗎?他隻是按照當時的社會規則劃分了功勞而已。那立下了重滿輕漢規則的皇帝有錯嗎?他也隻是為了維護大清尚且不穩的統治罷了。但作為在安定的社會背景下長起來的新一代,胤禔還根深蒂固地認為漢人就該低人一等,這就讓小八爺心裡不是滋味了。

八阿哥站起來,朝大阿哥抱拳:“我,愛新覺羅·胤禩,乃一介醫者。醫者治病救人,不因種族、年齡、性彆、貧富而有差彆。彆說是漢人求醫到我門上,便是俄羅斯人、佛郎機人,我也會搭救的。病人有錯、有罪,自有律法和朝廷去判處他們,與我不相乾。大哥若是覺得我偽善,那便覺得好了。我行好事,不是為誰謀名聲的。”

小八爺說話一向有水平,上到萬歲爺,下到老百姓,被他說服過的人數不勝數。但就有人聽不進去他的話,仿佛天生的絕緣體一樣。“好!你好樣的!這是翅膀硬了忘了從前被我額娘庇護的樣子了!”大阿哥咬牙切齒,拿起佩刀氣衝衝地出門而去,走之前還不忘狠狠一拳砸在門框上,將木頭纖維砸斷了好幾根。

整個三懷堂的人都不安地湊過來,門外看熱鬨的老百姓也在往堂裡麵張望。

“不必管他。”小八爺讓小杯子去找人修門框,然後自個兒去外頭掛紫藤花旗。他掛旗的時候,就發現街頭巷尾不少人在偷看自己,遇到自己的目光,就連忙轉過去假裝買菜或者聊天。

小八爺歎了口氣,他這個大哥真是,發火也不看場合的。八阿哥向四周抱拳,道:“兄弟間口角,平常人家常有的事情,我們家也沒能免俗。不是什麼大事,鄉親們不必擔心。”

他這麼說,護國寺大街上才又重新熱鬨起來。這附近的居民早就習慣了小八爺的親民,此時還有大膽的來跟他搭話:

“實在對不住八爺,不是有意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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