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刷新了臨時下屬們認知的八阿哥毫無自覺, 他的注意力都在混亂的戰場上,就覺得一個俘虜不保險,又挑準空隙撈了兩個受傷的。
嘿嘿, 囚徒困境分開拷問什麼的,就是要多個人才能玩得起來啊。
總之, 這場三千打三百的遭遇戰,毫無懸念地以清軍的勝利告終。大阿哥留下副官在河岸邊加固營寨,自己拉著親衛跑大營中炫耀斬獲去了。這小幾百的人耳朵血糊糊地擺出來, 如果放在太平社會裡那叫駭人聽聞,但在即將開始戰鬥的軍營這種特殊場合, 隻會迎來將士們的歡呼。
兩軍第一次交鋒就是壓倒性的大勝, 彆管是怎麼贏的, 多少人對多少人贏的, 那都是鼓舞士氣的一件事。
對未來的忐忑、對性命的擔憂,在這一瞬間都化成了羨慕和躍躍欲試。這種情緒,在士兵們看到大千歲被身穿明黃色盔甲的皇帝重重嘉獎的時候到達頂峰。
噢噢, 萬歲爺賜了大千歲金銀。
嗷嗷, 萬歲爺封了大千歲叫“巴圖魯”。
哦哦,萬歲爺命大千歲為前鋒展開陣型。
親自站在眾士兵麵前鼓舞士氣的康熙爺也是關心兒子的。轉頭進了帳篷,就拉過老大和老八上下打量, 同時還把兩人的侍衛叫過來問:“你們老實說, 兩個阿哥可有受傷?”
侍衛被皇帝一嚇唬, 還以為同僚裡有皇帝的密探,連忙跪地請罪。於是老大差點被刀砍,老八差點被槍崩的事兒都被抖了出來。
康熙爺就不太高興了:“若是不能護衛主子的安全,要你們近衛有什麼用?”
“戰場上刀劍無眼,哪裡能怪他們?”大阿哥跪下求情道, “且他們也立功了呢。”
康熙自然是知道大敵當前要穩定軍心的道理,這麼說與其是敲打皇阿哥的侍衛,還不如說是敲打皇阿哥本身。“老大,你也有不對。為將者是一軍主心,我等打的是兵力占優之戰,能行到烏裡雅蘇台還不斷補給,已是勝了一半,不需要將軍過於冒險。若是你有折損,反而平白給對麵長了士氣。你可明白?”
康熙爺的理論一直是極好的。老大被說得心服口服。
一同聚到帳篷裡的還有眾皇子,於是老爺子就對著一個個長成的兒子說:“朕知道你們年輕氣盛,頭一回上了戰場想要立功也無可厚非。然而時局還沒到要讓你們去身先士卒的時候,無論衝鋒也好,防守也罷,不要丟下侍衛一個人往前衝,知道了嗎?”萬歲爺的目光挨個兒從兒子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最小的那個身上。“知道了嗎?胤禩,你又是怎麼回事?”
小八爺縮了縮脖子:“我……我就是看大哥帶著人壓上去了,跟在後麵放冷箭。我可沒想到有漏網之魚拿槍打我啊。”
康熙又哪裡看不出老八的自謙。從他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老八遇到危險調度迅速,行事果決;遇到順風的局麵也能保持冷靜,為後續的戰爭做長遠打算。這種戰術戰略上的素養,比單純的勇武要難得多了,就算是他自己帶著三五十人偶遇敵軍先鋒,也不能做得比老八更好了。然而孩子事後這般說,更多的還是顧及老大的顏麵吧。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明說的。既然把老大立成了巴圖魯的典型來鼓舞士氣,那就隻能把戲演下去。
“這種沒出息的話出了這個帳子就彆再說了。”康熙板著臉教訓道,“你也是有斬獲的,把背直起來。”
“是!”小八爺抬頭挺胸,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裡閃閃發光。
就在這時,有正黃旗的軍士來報,打斷了父子間的對話。“皇上,那幾個俘虜招了。葛爾丹就在河北岸的營地中。其所率三萬人,皆騎兵。”
康熙的表情凝重起來,他親自帶著幾個主將和皇阿哥們登上高地,用望遠鏡觀察敵營和地形。因著小八爺做顯微鏡的折騰,內務府的透鏡產能又經曆了一次技術革新,如今望遠鏡在清軍高層中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了,幾乎人手一個,不過放大倍數有差彆罷了。皇阿哥們擁有的望遠鏡,自然是最好使喚的那批。
小八爺從單筒望遠鏡看出去,輕鬆就看到了對岸草木茂盛的山腳下駐紮著軍帳,有準噶爾特色的綠色軍旗在營帳四周飄揚。也許是考慮到防汛的因素,這個營帳沒有離河水太近,隔了至少一千米的距離,相比大阿哥的先鋒營遠多了。
康熙爺挺不可思議的:“從兵法上說,應該據河而守。葛爾丹此人不懂兵法。”
大臣們和將軍們都連聲誇讚皇上英明,此次對戰葛爾丹必定能夠大勝。
這些人一副把康熙當成軍事天才的樣子,看得小八爺隻想吐槽。他一開始還覺得葛爾丹把營帳紮在一堆草木中間,也不知道砍樹拔草修營地,簡直是天大的錯誤。這要是一把火下去不就連鍋端了嗎?然而——小八爺伸出手,接住了天下落下的一顆雨滴。接著,又有兩顆雨滴冰涼涼地砸在他的手心。
在深宮中讀兵書讀了一肚子理論的天之驕子,無法理解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頭狼的經驗。
盲目的樂觀是很危險的。小八爺想找個兄弟做自己勸諫的同盟,大哥三哥都不重視他,五哥七哥沒這個膽量的,他下意識去看四阿哥,但又想到自己剛剛被皇阿瑪誇獎的時候,四哥一副壓力山大的模樣,一時又覺得很難開口。
顯得他長他人誌氣,擋兄弟立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