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啊,中午了嗎?
啊,轎子動了。外頭有鎧甲摩擦的聲音,大約是送婚的禁衛軍。雲雯動動手指,摸到了蘋果光滑的表麵。轎子裡有個小火爐,在冬天還挺暖和的。
雲雯覺得自己挺清醒的,然而閉上眼睛又能立馬睡著。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感覺。其實她已經很幸運了,直接嫁到府上,總比嫁進宮裡方便很多。至少下人可以多帶一些,雲雯帶了春繞、夏疏、秋卷、冬藏四個貼身丫鬟不說,廚房、茶房、馬房都有她用慣了的下人跟過來。這放在宮裡是絕不可能的。
本來瑪嬤還給她準備了漂亮又老實的通房預備役兩個,然而雲雯思量再三還是回絕了。
她覺得小八爺可能會不高興,畢竟那是個把庶出侄女侄子的滿月禮物交給下人去辦的主兒。而嫡出的那些,像是大福晉生的四個孩子,來不來往另說,但每年的生辰禮物都是八爺親自挑的。太子妃的閨女滿月,還得了小八爺親自雕刻的一方和田玉印章呢。皇家兄弟膝下的嫡出孩子,似乎就這幾個,都得了八阿哥的禮。
哦,對了,還有四爺家的弘暉滿月的時候,許久未作詩的小八爺作了一首歌頌“昭莫多之戰”勝利的長詩,親筆寫成了書法橫軸送給弘暉,取祝他長成國之英雄的意思。聽說那幅書法很是大氣磅礴,被康熙爺稱作小八爺“難得有血煞之氣”的作品,已經有了名家風範。
總歸,八爺應該是喜歡嫡出孩子的吧。
她十五歲,再兩個月就十六了,生孩子似乎也可以,但又似乎早了些。然而她若是兩三年沒開懷,是不是宮裡就會給八爺賜小呢?
雲雯亂七八糟地想著,迷迷糊糊又想閉上眼睛了。她覺得自己這會兒也許不夠好看,濃妝都遮不住眼下的青色。脖子已經沒有知覺了,但隻要動一動就能感覺到疼痛。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三聲弓弦的聲響。啊,是八貝勒府到了。
雲雯一下來了精神,她這一天的苦難總算是要走到儘頭了。她幾乎是用了畢生的定力才克製住自己衝出花轎衝進房間摘掉這一身行頭的衝動,耐著性子被指引宮女牽下來,跨過火盆,走入一處還飄散著木頭清香的乾淨宅邸。
坐到大紅色錦被鋪成的床上的瞬間,一個身影來到了她身邊。就算隔著紅蓋頭雲雯也能認出他是誰。
太熟悉了,這三年來某個沒臉沒皮的未婚夫常常請她吃飯,雖然名義上有瑪利亞女伯爵或者八公主作陪,但大家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對吧,獨處著說話的機會還是有的,就是還沒像現在這樣拉過手。
小八爺的手心乾燥而溫暖。雲雯的麵頰終於後知後覺地燒了起來。
“累不累?餓不餓?我這就幫你把發冠取下來啊。”少年柔和的聲音一如既往,仿佛嚴肅得讓人窒息的禮儀也壓不住他溫暖的天性。
紅蓋頭被挑起,一同被取下來的還有發冠,然後是朝珠和披肩。
小八爺今日似乎也在唇上點了些豆沙紅,看著比平時更要唇紅齒白。漂亮的少年人俯下身打量著她,然後笑起來:“我媳婦像是困了。快彆瞌睡了,抓緊時間吃些糕點,等會兒還要合巹禮呢。”
夏疏過來給她們家新鮮出爐的小福晉捏肩膀,同時一個眼生的宮女端過來食盒。
雲雯不過多看了她幾眼,小八爺就解釋道:“這個是紫蘇,早年間替我打理藥箱的。在我身邊超過十年的宮女不多,賬房上的紅繡姑姑是一個,針線上的靛姑姑算一個,她也算一個。你來了正好,以後紫蘇就跟著你了。你向她打聽些事情也便宜。”
紫蘇應聲跪下給雲雯磕了個頭。
看她動作利落的樣子,比尋常內務府的規矩還要麻溜,像是有些功夫在身上。雲雯心說,話本野史中說有些皇家人會訓練死士暗衛,雖然故事有誇張的地方,但也並非空穴來風啊。
“爺不用跟我解釋這個。”雲雯垂下眼簾,從食盒裡叉了一塊水晶桂花糕。
“我隻是瞧著有的人想多了。”小八爺笑道,他就挨著雲雯坐下,跟她搶桂花糕吃。仿佛孩子一樣快樂。“等會兒要喝酒呢,空腹不好,得墊墊。哎呀,爺今天一大早起來,拜宗廟,拜菩薩,拜父母,拜嶽祖父,一直忙到現在。我想,我這個自幼習武的人都有兩分疲倦了,我的雲雯肯定是更加吃苦的……”
“八爺慎言。”
“嘿,難道不是我的雲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