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煙嘴堵住了老鴇的嘴巴,也一並堵住了她的聲音。
……
離開了關押老鴇的隔間,小八爺帶著看了全程的姚法祖和滿丕等人走進了關柯起航的房間。這個穿綢緞的小少爺一臉瘦削,呆坐在簡易的床板上發呆,眼睛裡沒有半點神采。
“衣服是去年的。”姚法祖看了一眼就說,“沒少在福壽.膏上燒錢。”
除了小八爺和小夥伴姚法祖見多識廣外,滿丕和納穆科這次都是長了見識了。“這□□還真能損毀人的身體啊。”滿丕搖頭,“提他回來的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後生,還沒有我媳婦重。”
“這才哪到哪?等到癮頭發作起來,無父無母賣妻殺子的事兒都做得。”小八爺看一眼就放棄了跟還在鴉片後勁中的人對話,將踏進房間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
“你們回去後清查佐領下的旗民,無論男女老幼,凡有沾染來路不明的藥物的,都帶來給我。”一行人離開小院的時候,八貝勒跟眾人交代道。
滿丕臉上的凶狠中夾雜了點猶豫:“沾了這個的人就像沾了賭,自然是不能用的。但若是統統治罪,是不是也師出無名啊?”
“你想哪裡去了?我先看看能不能救,若是中毒淺,養好了放莊子上做苦力。”
滿丕這才笑了。“八爺仁慈。不過即便有,也不會很多。就算是柯起航這樣的公子哥兒為了這福壽.膏都拮據了,旗下人若有沾的,家人早就鬨騰起來了,也瞞不了多久。”
“不可輕忽。”
“嗻!”
京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八貝勒在大婚後沒多久就查封了城外一間勾欄院的消息,馬上就有人知道了。不過納穆科等人的風聲引導得好,外人隻道是有個佐領在給八貝勒請安的第一天就無故缺席,一開始八貝勒還以為是出了什麼意外,結果最後在女支子肚皮上找到了人。
“莊稼漢子還有幾分火氣呢,龍子鳳孫,能忍下這份侮辱?”在茶館喝茶的閒人們紛紛說,這下子又有人要倒黴了。
而在私下裡,小八爺厚厚的陳情奏折已經遞到了康熙的案頭。至今這事情還沒爆發出來,一是要逮更多的上癮者做反麵例子,另一方麵,則是小八爺的新婚假還沒結束,府上還在不斷接見客人呢。
就比如某天晚上,隔壁的四哥帶著四嫂過來串門了。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八爺吃了四嫂這麼多回鍋子,這次也特意備了鍋子招待四哥四嫂。羊肉湯底加上黑白胡椒,鮮美爽麻的同時,半分腥膻味兒都沒有。
“四哥,今兒特意備了冬瓜白菜,能中和火氣。四哥多喝碗羊湯也不礙事。”
四大爺從小就上火體質,難得放開肚子吃一回羊肉,也是高興。“八弟娶了福晉,夥食水平直線提升啊。”
雲雯被吹捧了,忍不住低頭盯碗,嘴裡說:“八爺從前在宮裡吃禦膳,我還怕出來吃不慣呢。”小媳婦的姿態依舊優雅,除了沾了羊湯的嘴唇,紅得就沒有那麼優雅了。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笑著解釋道:“宮裡禦膳雖好,但架不住阿哥爺自己不講究。有時候看書習武誤了時辰,或者在外頭回來晚了,草草對付是常有的事兒。”
“對對對。”四貝勒拍腿,“有陣子京裡京外鬨瘟疫,他回宮晚,就天天往兄弟們院子裡蹭飯吃。”
小八爺傲嬌地一抬腦袋:“現在不用了,爺現在什麼時候回府都有熱乎飯吃。”
四爺和四福晉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來。“瞧你得意的。”
家裡便餐簡單,小八爺又不肯飲酒,於是火鍋再怎麼吃,半個時辰也就吃完了。四福晉知道自家爺們有話要跟弟弟說,於是主動拉了雲雯去旁邊雲雯的書房裡說話去了,暖閣裡就剩下了兩個皇子阿哥,坐在榻上消食。不過他們兩個從小在宮裡的規矩已經刻進了骨子裡,並不像尋常紈絝那樣癱在榻上,就算是放鬆的坐姿,上身也有筋骨撐著。
“聽說你封了一家院子?”四貝勒皺著眉問。
小八爺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四哥也聽說了?實在是門下的佐領不像話,不然我也不想大好的日子沾這種晦氣。”
“你剛開府封旗,自然應當立威——”四大爺稍微將腦袋湊近了一些,小聲說,“不過那家院子背後的東家,好像跟索額圖的門人攀上了關係,你處理起來……可得妥當。”
四哥不拿自己當外人,小八爺也就不再裝相了。他收起笑容,目光冰冷的樣子跟平素判若兩人:“四哥,弟弟給你交個底。他家可不光做皮肉生意,還沾了彆的東西。此乃國之害蟲,彆說是太子的關係,就算是找皇阿瑪當靠山,我也得斬一斬!”
一向溫和的小八爺露出這種可怖的神情,就連四大爺都給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四貝勒壓住弟弟的手肘,“你彆激動,太子爺……隻要不跟謀逆牽連上,對他來說什麼事兒都不是事兒,你又不是不明白。這些年都過來了,怎麼如今好日子剛開始就熱血上頭了呢?”
小八爺聽了隻能苦笑:“四哥,有些事兒,是天給‘人’的禁忌。它不是說大清如何如何,士紳官員結黨如何如何,甚至不是百姓如何如何,是‘人’。沾了,就不能再稱之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