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十八歲的冬天(1 / 2)

這次老太後回娘家的旅程說長也不長, 兩個多月,九月初出發,趕在十一月中旬寒冬真正到來前返回。然而定貝勒府中的眾人不出門,讀書習武、看賬做預算, 或者編寫醫書, 日積月累的成效讓這段時間說短也顯得沒有那麼短。

八公主昆昆在回宮之前已經看完了全本的《三國誌》和五卷《史記》。

十五阿哥的書法和拳腳也在八哥的指點下有了長足的進步, 從小兄弟中平平無奇的程度進階到了能讓師傅眼前一亮。

雲雯把自家名下的各家鋪麵和莊子都給理了一遍,剔除了幾個心思浮動的牆頭草管事,換上了新提拔的能乾人。許多事自打她嫁過來看了一年了, 但因為之前八爺在廣州而不得施行。如今丈夫這個靠山就在身邊, 人事調整起來就要高效許多。

旗民孩子的私塾已經盤下來了, 正在裝修,待到明年開春就能投入使用。

而京城兩家老牌子的藥鋪, 同仁堂和鶴年堂,已經率先掛出了金光閃閃的“禦內供藥”的招牌,羨煞一眾同行。且這兩家不約而同地都在招牌邊框上刻了紫藤花的雕飾,隱晦地向八爺致敬,以至於後來行業內都把紫藤花的圖案是否“正宗”作為防偽標記了, 這是就連小八爺自己都萬萬沒有想到的事。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眼下的北京城降溫了,小雪一場接著一場, 雖然沒有下大, 但陰冷的天氣卻格外熬人。

一個麵目普通的中年旗人帶著他的兒子走進了雙爺胡同的入口,沒有撐傘也沒有瑟縮,就冒著零星的雪點子前進。但看他們爺倆厚實的錦緞棉襖都遮不住的健壯肌肉和高大身形,再加上那幅昂首闊步的精神麵貌,就能知道這位絕對是當著實差的, 官兒還不小,不然絕沒有這樣的精氣神。

胡同口往前不過幾步,就是一顆乾巴巴的老楊樹。從前這條胡同就叫“老楊樹胡同”的,但自打康熙下旨將四爺和八爺的貝勒府建在此處,民間就改稱“雙爺胡同”了,也許以後等兩位爺封了王,這條胡同就變成“雙王胡同”也說不定。北京城的胡同名兒,就是隨著曆史的變遷而不斷演化的。

至少在滿丕看來,以如今四爺和八爺的才乾來說,“雙王胡同”是一個可以預見的未來。

沒錯,這名麵目普通的中年旗人,正是剛隨禦駕回到京城的伊爾根覺羅·滿丕。而跟隨在他身邊高高瘦瘦又滿臉稚氣的少年,就是其幼子蘇保。隨著他們距離貝勒府肅穆氣派的正門越來越近,少年的神情明顯變得有些忐忑。

“阿瑪,等會兒若八爺問我是什麼人,有過什麼功勞,我該怎麼辦啊?”少年問。

滿丕一巴掌拍兒子後腦勺上。“怎麼辦?涼拌!”爸爸沒好氣地訓兒子,“現在想起來自己寸功未立了?早乾嘛去了?老子告訴你,這回是你小子走了好運了,要是在主子跟前出醜搞砸了,回去老子打斷你的腿!”

得了,這一聽就是個家庭教育粗暴的案例。

滿丕的小兒子迫於父親的淫威,隻能戴好頭上的氈帽,整理衣服,擺出一副精神乾淨的模樣。不過趁他阿瑪不注意的時候,蘇保還偷偷瞪了一眼老爺子的後腦勺。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有兩分叛逆的,如今這般聽話,是因為蘇保自己也知道,“機會來之不易”。

上頭兩個哥哥已經蒙父蔭出仕了,就他自己,在八旗學堂裡稀裡糊塗到十四歲,即將麵臨著“畢業即失業”的窘境。

定貝勒府的門房也是個練家子,開小門的姿態恭謙中帶著戒備,即便是麵對滿丕這個熟麵孔,也沒能讓他臉上多幾分笑。滿丕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包衣出身的家丁。八爺讓納穆科練了不少這樣的下等人,這些人木訥得很,除了八爺天王老子都不認。

“您先在門房這裡等一會兒,通報的馬上就回。”

門房有兩間屋子,屋裡已經燒上了炭火,有熱水和紅薯供應。不過那烤得裂皮流糖的紅薯滿丕沒讓兒子吃,免得在貴人跟前放屁失了禮數,爺倆就一人捧一杯開水暖暖胃罷了。

“這屋子挺暖和的,就是采光不好。”蘇保說。

滿丕手開始發癢,這傻孩子,貝勒府坐北朝南,大門也是朝南開的,門房的屋子要是想采光好,豈不是得在大門旁邊的外牆上鑿窗?這個時候他就慶幸門房是個木訥的包衣人了,隻默默地扒拉紅薯,沒有接他兒子明顯的傻話。

蘇保當然也沒有他父親眼中那麼傻,不過是三個人在屋子裡一言不發太過尷尬,所以才忍不住沒話找話。可惜他第一次到貴人住的地方,到底是緊張的,於是刻意找的話頭就沒那麼聰明了。此時他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正尷尬地扭動屁股,裡麵有人來接他們了,救了蘇保於水火。

“八爺正在楓葉亭給人看病呢。”是周平順親自過來的,進了屋便如此說。

滿丕起身回道:“如此,咱多等會兒也無妨。”

“八爺說蘇二叔不是外人,直接往楓葉亭去見他便好,中午就在那兒用飯。”周平順笑眯眯地說。滿人中流行取漢姓的時候,滿丕自選了“蘇”字,如今家裡孩子取名還以“su”音開頭,又因為滿丕在兄弟中行二,於是有時候被人戲稱為“蘇二叔”。周平順將這個外號用在這裡,天然帶幾分親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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