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康熙帝已經拿起了下一本奏折,頭也不抬地說。不過這本奏折似乎也不是老爺子喜歡的,他看了兩行就扔地上,又取了再下一本,看了一眼,也掃地上了。
八貝勒腳步頓了頓,似乎今天他爹看到的奏折有效性不高,那他也許可以把印書的事情順便說了:“皇阿瑪,兒子昨天去大興縣和宛平縣轉了轉,發現《牛痘法》的售價五倍於城中,當地的養牛之家負擔不起。”
康熙手上的奏折是真沒什麼正事,因為老爺子聞言就把頭抬了起來。“京裡的《牛痘法》不都是你自家書局印的嗎?為了討好你這個主家,難保不會虧本售賣。京外是小作坊翻印,要牟利,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有時候八爺不得不佩服,他皇帝爹對京中情報和人情世故的把握簡直絕了。“您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兒臣還什麼都沒說呢。”
在康熙的性格中,好為人師覺得占了相當大的比重。“朕繼位以來也修了這麼多書了,都是武英殿刻版印製,對於印書的成本也有所了解。”老爺子捋了捋胡須,言語間頗有些得意,“你那《牛痘法》是為了教導百姓製苗、種痘而寫,那便不能走高價孤本的路子,效仿民間所用《黃曆》的泥活字印刷才能將成本降下來。然而泥活字是不同工匠所刻,大小不一、濃淡參差、字體也不美觀,錯字更是常有。而你又覺得醫術性命相關,嚴令翻印不得有謬誤,重者論罪,就逼得底下人花大力氣用好木材去雕版,書價怎麼能下來呢?這還沒說你那插圖呢。”
八貝勒被堵了個啞口無言,可憐巴巴地看康熙。
“你年輕,做事總想儘善儘美。然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皇阿瑪,兒臣想了解一下現行的印刷術,能否去武英殿找匠人一觀?”
康熙也是很久沒被人打斷話頭了,他臉上露出一種“年輕人就是不撞南牆心不死”的表情。“明珠曾經擔任過武英殿大學士,其次子禮部侍郎揆敘在書局輪值,你尋他便是。”
武英殿書局實際上乾活的工匠都是內務府的包衣,不過畢竟是印書,難免需要用到文化人,那就由六部和翰林院輪流派人來坐班。武英殿大學士是名義上的領導,但真就隻是掛名罷了,整個任期都出現不了幾次。大學士就是閣老,從前的宰相,主要工作是幫助皇帝中央決策,剩餘的時間就用來結黨拉踩了,哪裡會真的操心印書這種小事。
當然,皇帝下令修編的麵子工程除外。
那時候才是武英殿熱鬨的時候,巔峰時有人員上千。然而如今這種平常時節,武英殿就隻是從一箱箱前朝遺留下來的藏書中選擇保存不佳的重新刊印罷了。工作速度不說是蝸牛吧,也稱得上烏龜。嗯,總之挺無聊的。在這種摸魚的季節裡,侍郎級彆就是坐鎮武英殿的高級官員了。
納蘭揆敘一壺茶一本書,正翹著二郎腿眯著眼感受著春光的溫暖,就聽邊上的內務府包衣管事一聲高呼:“給八爺請安,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呀?”
納蘭揆敘連忙放下二郎腿站起來,果然看見一個身姿挺拔、溫文爾雅的黃帶子站在門口。“給八爺請安。”揆敘也跟著說。
“不必多禮。”八貝勒朝納蘭揆敘拱拱手,“我想瞧瞧武英殿的印書章程,皇阿瑪說讓我找您。”
揆敘可沒有王鴻緒那種提前投資個底下皇子的想法,因此對待八貝勒的態度並沒有什麼變形的地方。“好說。八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