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連自己故土的百姓都殺,那趁早彆做首領了!沒了牧民,怎麼在草原上立足?”博貝大聲反駁道,“我自掏腰包買糧草也不會像他那樣無恥!”他說完這段,才意識到問話的聲線比較陌生,並不是他自己的兄弟。博貝猛然轉頭看去,腰間的刀已經出鞘。
躺在地上的雪豹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掙脫束縛蹦起來,然而再次被反應過來的人類給按住了。這隻大貓甚是有靈性,看著博貝的刀沒對著自己,就又躺了回去,嗚嗚咽咽地裝可憐。
而被博貝用刀指著的陌生人站在一顆樹後,位置離他們不到五米,這是一個近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距離,不然博貝一開始也不會錯認成是自己兄弟在說話。而他們都沒注意到他是何時靠近的。
博貝舉著刀:“出來,靠前些。”
陌生人順從地往前走了兩步,他臉上的光線足夠讓博貝看清他的臉。博貝皺起眉頭:“你……啊,是你,你昨天在劄薩克圖汗的帳篷裡是不是?”
陌生男人有些驚訝,讚道:“台吉好記性。”
“你是什麼人?偷偷摸摸的有什麼企圖?”伴隨著博貝這句話,他的兄弟們也紛紛拔出武器。
“他沒有什麼企圖,他是替我打探消息的。”一個絕對不會出現在深山老林裡的聲音出現,讓博貝等人有一瞬的恍惚。他們是在做夢嗎?不然怎麼會在這中血腥獵殺的現場聽見女人的聲音。
然而下一秒,陌生男人旁邊的亂石堆背後走出了一名披著墨綠色鬥篷的少女。雖然沒戴那些過於華麗的頭飾,然而少女過於出眾的容貌還是讓在場的蒙古人一下子認出了她的身份。且少女身邊還站著兩名明顯身手高超的女護衛。這還能有誰?尊貴的博格達汗他尊貴的閨女啊!
博貝率先跪下行禮:“微臣見過八公主。”
博貝的弟兄們中有從沒見過如此貴人的,手忙腳亂地相互拉扯著行禮。還有幾個定力不行的眼神還在發直,包括其中一個持鐵索的。公主的女護衛連忙出身喝道:“注意鐵索!”
於是眾人又慌忙去按雪豹。
躺在地上的大貓甩了甩尾巴:?
經過這番慌亂,雙方見麵時的君臣氛圍也維持不下去了。博貝一條腿還跪在地上,另一條腿起到一半被石頭卡住了,一時起也不是,繼續跪下去也不是。
八公主走到他跟前,蹲下。綢緞做的墨綠色鬥篷的下擺就掃到了汙泥,看得博貝一陣肉疼。
“你想用自己的身家墊付糧草。你有多少身家?”少女歪頭,博貝能夠從她漆黑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的臉。那是一張在主流審美看來有些消瘦的臉,雖然他自認為有些小帥,但此時倒映在過於絕色的小公主的眼中,就不免讓人自慚形穢了。
博貝低頭,答道:“臣有羊五千,牛五百,馬一百。”
“哦,那你馬不夠啊。五百頭牛換一百匹馬,這樣就是兩百騎。五千羊換口糧,嗯,好像也夠。但這樣你就傾家蕩產了呀。”
博貝頭更低了:“能收複故土,傾家蕩產也值得。”
“你不喜歡住在京城嗎?”
“坐吃山空,非大丈夫所為。”也許是這句信念給了博貝勇氣,他抬起頭來與八公主對視。小公主真的很漂亮,就像神話中的仙女出現在了人間,然而這樣的美色終究是與他一個小台吉沒有關係的。就連此時的偶遇,都像是命運的玩笑。
“你可以向我借錢。”小公主說出來的下一句話讓博貝愣住了。
“啊。”他張了張嘴,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是要嫁到喀爾喀的公主,喀爾喀的故土,就是我的故土。所以你可以向我借錢。”小公主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又從荷包裡點出兩張銀票。“憑這個,可以在九皇子的北境商行買到糧草和馬匹。”
博貝手裡被塞了兩張巨額銀票,人都有些傻。“那……利息怎麼算?”
八公主已經轉身走了,聞言轉頭,她應該是想了想:“在你收複的故土上,第一年的賦稅,就是我的利息,怎麼樣?”
“好!”這個價格可太公道了,要是公主的資助能幫助他收複烏梁海的家鄉,給五年給十年賦稅報恩都是應該的。然而博貝轉念一想,又不安了:“那要是我失敗了,或者死了,怎麼算?”
八公主抬了抬她漂亮的小下巴:“那這筆錢就敬英雄了。”說完,她就在護衛的簇擁下,向著山下而去。就連那名昨晚在劄薩克圖親王的帳篷裡打探消息的男子,也鞠了一躬,小心護衛著公主。
“呼,這就是天家的氣派嗎?”博貝的一個小兄弟在人走後就像頭上移開了一座大山。“雖然人不多,但各個都是殺過人的高手,我差點沒透過氣。”
博貝手裡還拿著銀票,那中天降好運的不真實感還籠罩著他。
“大哥,近看八公主更加漂亮了。你說……”
“聽說博格達汗有意將八公主許配給劄薩克圖汗。”博貝打斷兄弟的幻想。
“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兄弟們憤怒起來,“公主如此深明大義又愛護子民的人,怎麼能去配那個守財奴?”
“守財奴也是劄薩克圖汗,整個劄薩克圖部,隻有宗主汗王配得上博格達汗的公主。”博貝冷冰冰地說。
“大哥……”
“這個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博貝將兩張銀票收到胸口的衣襟口袋裡,像是收起兩顆滾燙的火中。
雪豹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天上的秋陽依舊燦爛,仿佛在嘲笑森林中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