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二十歲的冬天(1 / 2)

北巡的隊伍太長, 而八貝勒作為已經分封出去的皇子,得跟他名義上所歸屬的滿軍正藍旗在一處。而正藍旗作為下五旗之一,所行位置並不靠前。因此當有侍衛來宣他去前麵列隊入城時, 八貝勒才從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後麵,看到城牆那熟悉的影子。

將統軍的職責移交給手下的馬佳·納穆科,八貝勒策馬往前。果然陸續看到了兄弟們和大臣們, 也都在往前頭趕。這些個重量級的人物彙集到了北巡隊伍的最前麵,等所有人都來齊了, 禦駕也緩緩從後麵上來。要加入一輛禦輦的寬度, 少不得隊伍一番擠壓調整, 這個過程中兄弟們就挨得很近了。

大千歲直郡王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趁機拽著他八弟分享喜悅。“這次沒搞什麼出城一百裡迎接父皇的把戲, 咱們這位太子爺是怎麼了?”

八貝勒:“……你少說兩句吧,我瞅著皇阿瑪精神頭不太好。”

八爺好心提醒,結果大千歲更高興了, 臉上還要假裝憤怒一番:“皇阿瑪車馬勞頓,太子還不出城一百裡相迎,他怎麼回事?”

八貝勒……八貝勒控著馬插到七爺和五爺中間, 離老大遠遠的。

大千歲本來還想繼續追著弟弟霍霍,正在這個時候,城門口一片喧嘩, 從迎接君王回朝的隊伍裡,一個穿著尊貴的杏黃色的身影在一群石青色朝服的官員的簇擁下到了最前麵, 是太子出城迎接皇父了。直郡王閉嘴了,表情變得嚴肅。而這個時候,康熙爺也從禦輦中出來,老爺子穿著明黃色的正裝朝服。

康熙朝規定, 皇帝穿明黃,太子穿杏黃,皇子們隻有在特彆的儀式上才能穿一下金黃色。

這裡所說的金黃色,與民間口語中所說的金黃色可不是一個意思。金黃色,是在明黃色的基礎上,勾兌了紅色而呈現出來的。讓一個精通顏色描述的傳教士來說的話,他會將皇子們所穿的“金黃色”描述為“橙紅”或者“橘色”,而太子所穿的杏黃,雖也帶一點紅色調,但與明黃色的差距就不是那麼明顯了。

至少在這個陰沉的冬日裡,也許是光線不好的緣故,眾人所看見的皇帝和太子,就是兩個相差無幾的黃色身影,各自被人簇擁著,在北京城的城門下遙遙相對。

太子規規矩矩地說了一番迎接皇帝回京的台詞,沒有像往年那樣流著眼淚動情地述說想念之情。康熙爺顯然更加沉得住氣,在大庭廣眾之下依舊笑著勉勵了一番太子監國辛苦。

八貝勒看了一圈,他四哥沒有出現在迎接的隊伍裡,太子的舅舅,那個想插手理藩院事務的赫舍裡·常泰也沒有出現。

到這裡,再遲鈍的人都意識到了京城氣氛的變化,大家的小心臟都吊了起來。北風呼呼地吹,仿佛城門上每一塊磚頭都是發出怪叫的野獸。這糟糕的迎接儀式快點結束吧,所有人心裡都不由呐喊起來。

八貝勒回到府邸中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或者還有點亮,但在八貝勒看來,好像這一整天天都是黑的。從早上在禦駕上給皇帝爹請安開始,一直到漫長的回京儀式,他都沒有好好吃上一口飯。這時候腸胃都已經餓過頭了,一點想吃飯的念頭都沒有。

雲雯一早得了消息,帶著人在門房守著,小火爐上的杏仁奶茶都差點熬乾了,才看到自家丈夫風塵仆仆地騎馬而來。男人天天在皇帝跟前,儀表還是挺注重的,胡子刮得乾淨,身上衣服也是新的,下馬過來抱住她的時候,身上隻有北風的氣味,就連那股子藥味都淡得聞不到了。

雲雯敏銳地察覺到丈夫的情緒不太對勁,她還沒想好如何將人哄進門,再關起來慢慢順毛,就聽頭頂響起八爺有些沙啞的聲音:“家裡都好嗎?你有沒有遇到難事?”

雲雯從丈夫懷裡掙脫出來,摸了摸他的臉:“都好呢。你跟祖父都出門了,我就關緊大門過日子。”

八貝勒拉著福晉的手跨進貝勒府的門檻,見忠仆們將大門關上落鎖,又接了熱騰騰的杏仁奶茶抿了一口,感受到暖流從喉嚨口一路流進胃裡,炸開無窮的麵對嚴寒的力量。“我怎麼今兒沒見到四哥出來迎接聖駕?”他跟媳婦小聲咬耳朵道。

“爺知道了啊?”雲雯歎氣,“京裡都傳遍了,說是太子一腳踹在四爺心窩上,四爺當場就沒能站起來。還是四嫂派人抬回府裡的。”

看著媳婦說起這件事來還心有餘悸的樣子,小臉都有些白。八爺心疼地抱著她:“你嚇到了嗎?那是好幾天前的事兒了吧。如今可有新說法沒有?要不我去隔壁瞧瞧四哥?”

“我一開始也嚇著了,就怕……有什麼不好,那可就要變天了。不過第二天四貝勒府傳出信兒來,說是四爺已經起身了,還有門客見到了四爺的麵。我也想上門探視呢,可惜爺不在要避嫌,我讓靳治豫去送了一趟補品,據他說四嫂氣色還好。”

八貝勒鬆了一口氣,這要真是太子弄死了兄弟,那他們這些皇阿哥無論如何是不能沉默的。要是這樣了還能讓太子上位,那無疑是置自己的生命於任人宰割的地位。就算是老實巴交的老五、老七,都得請廢太子了。四貝勒無錯而死,他們還讓太子當皇帝,那是什麼意思,我五/七阿哥區區一個貝勒,您隨便殺著玩,反正我等一心忠君?

如今隻要是四貝勒能康複,兄弟們之間的情緒就能暫時平息下去。也就是暫時平息罷了,大家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那可是有封號的貝勒爺啊,前任皇後的養子,實權在握的輔佐之臣,能像奴才一樣被踹心窩?這還是他沒當上皇帝呢!

八貝勒將杏仁牛奶一口氣喝完,又緊緊抱了抱媳婦,說道:“我想吃羊肉鍋子了。明兒皇阿瑪允了一天假,就睡個懶覺,今晚加夜宵,燒著鍋子等我好不好?我去看看四哥。”

雲雯自然沒有不應的,連忙讓人去書房取了新做的冬衣,替換了八貝勒身上的朝服,又拿熱毛巾替他擦了手和臉,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門。

八貝勒從自家出來,步行不到三分鐘,就摸到了雍貝勒府的大門。四爺府的門房還在正常工作,看不出主人家有什麼變故的樣子。看見八爺提著藥箱上門,更是滿臉堆笑。“八爺來了,快請快請。這大冷的天。”

一路從大門到後院正房,見到的下人們都是老老實實地做著分內之事,沒有議論更沒有驚慌,要不是今天替八貝勒引路的竟然是四爺的心腹太監蘇培盛本人,八貝勒竟無法察覺到任何與平時不同的地方。由此可見四爺府的家風嚴肅。

“四哥身體到底如何?今兒在城門沒見到,害我好一陣擔心。”八貝勒問蘇培盛道。

蘇培盛腳下走得更快了兩分:“正院馬上到了,還請八爺替我們家主子好好瞧瞧。”

蘇培盛是背對著八貝勒的,所以八貝勒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許是他的錯覺吧,他覺得蘇培盛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咬牙。

不過正院確實到了,穿過亮著燈籠的兩道門,就見到照得亮亮堂堂的正屋。八爺一進門,就看到歪在美人榻上的四大爺。他身上裹著厚厚的杯子,左手拿書卻沒在看,而是由四福晉一口一口喂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湯藥。

“我早說八弟要過來,早晚要換的藥方,何必這時再喝一碗。咳,咳咳。”四大爺說前兩句的時候還神氣著,然而馬上咳嗽起來,嚇得四福晉連忙放下藥碗給他順背。

八貝勒也健步上前,摸著四貝勒的手把起脈來。

四大爺被媳婦順得不咳嗽了,又撐起精神道:“八弟聽說了吧。其實我沒有大礙,當時一時抽住了沒了意識,出宮的時候就慢慢緩過勁來了。不過第二天不小心染了風寒,到今天都沒好,這才請了假。”

八爺摸完左手摸右手,確認了他四哥不會一月內暴斃,這才有心情板著臉道:“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那些個天生有心疾的人,哪個不是平日裡傷風咳嗽的,這是兩回事嗎?病根不還是在心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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