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皇子阿哥們, 有一個算一個,段位都離皇帝老爹差著十萬八千裡遠呢。
就拿承恩公空懸這件事來說,在皇子阿哥們看來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仿佛這件事沒有解決, 就沒有辦法定下心來做旁的差事。彆說老八心裡惴惴不安,老四行走禦前小心翼翼,就連太子, 也是全副心神都在處理與皇帝老爹的關係上。
今天汗阿瑪生氣了嗎?汗阿瑪已經原諒我了嗎?汗阿瑪今天會封承恩公嗎?彆是阿靈阿那個小子占了便宜吧?那我麵子往哪兒擱。
本朝有三任皇後,赫舍裡氏、鈕鈷祿氏、佟佳氏。鈕鈷祿氏的阿靈阿雖然也是外戚, 但更加顯赫的身份是開國功臣之後, 身上那個一等果毅公是實打實的開國軍功所封, 因此也不差一個承恩公的頭銜。而佟佳氏因為是康熙爺生母的娘家, 本身就有一個承恩公了。因此論起康熙朝皇後的承恩公, 赫舍裡家是獨一份。
再加上從前康熙想要維護太子的正統地位,沒有給鈕鈷祿氏和佟佳氏加封也是理所當然的,同樣是皇後, 原配和扶正的還是不一樣的。這也是太子某些心理上的安全感的來源。如今突然被剝奪,他確實充分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這個冬天徹底老實了下來, 每天在康熙爺跟前讀書儘孝,怎一個溫順了得!
然而康熙爺就像是忘了赫舍裡家的似的,一如往常的那樣處理著家國大事。與俄羅斯的《貝加爾條約》要簽訂了, 派了納蘭性德領隊去邊境簽字;第一套鉛活字在武英殿開始服役,印刷了好幾種書籍, 可能準備編一套百科全書;朝廷的幾個尚書到了退休年紀了,年紀大的下去,年紀輕的上來;到了年底了,參加過昭莫多之戰的烈士遺孤需要慰問;再就是明年又要科舉大比了。
甚至十二月初常泰在家中咽了氣的時候, 皇帝還一臉唏噓地跟太子說:“你去送你舅舅一程吧,好歹是你額娘的至親。”
太子一時間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後太子表示他已經派了人去致哀,而常泰舅舅畢竟犯了錯處被革職的,如果皇太子親自去吊唁一個罪人,朝中大臣會不會覺得覺得太子任人唯親雲雲。這是傾向於不去了。
康熙歎了口氣:“如此也好,你派你門下的長史,再替朕送些奠儀吧。”
語氣挺和煦的,但內容怎麼聽著就這麼奇怪呢?皇帝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送奠儀,還要通過太子的手呢?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什麼時候皇帝做什麼還要讓太子做主了?
且不說毓慶宮和赫舍裡家是如何患得患失,八貝勒和九阿哥卻是被皇帝爹叫進了乾清宮。
“之前不是聽你說想要加開科舉嗎?如今你也又曆練了兩年,是時候寫一封進諫的折子了。”
驟然聽到這話的八貝勒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從記憶深處挖掘出有關的記憶。哦哦,曾經年少無知的他是跟老爺子建議說開了算學科舉、醫學科舉、治水科舉來著。年少輕狂的想法,沒意識到其中牽一發而動全身,沒想到老爺子還記著這件事。
“朕看了你最近印的那些書,水利地理科可以先開,這是最近社稷之急;還有算經科,在唐代有先例。這兩科可以先開。”
確實,先小規模試驗,是老成穩妥的做法。
“皇阿瑪是想在明年科舉的時候加試這兩科嗎?”八貝勒問,“是哪些人可以來考呢?”
皇帝靠在龍椅上,老神在在,頗有一種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意境。“第一年,隻許舉人來考。考中了就是算經科和水利科的進士,直接上任,不必在翰林院熬資曆。”
“隻許舉人來考也好。這樣人不會很多。也節省了場地與開支。”八貝勒的思路被工作狂的皇帝老爹帶著,一路朝著工作的細則上一路奔去不回頭了。“兒臣隻擔心那些已經考了舉人的,心思都撲在經史典籍上許多年了,各個想著考中會試光宗耀祖,恐怕來考算經和水利的寥寥無幾。若是皇命發布出去,最後來應考的隻有三五人,豈不是丟朝廷臉麵?”
康熙爺笑著看八貝勒絮叨,最近這種笑容像是固化在他臉上了似的。“你不用擔心,朕已經安排好了,便是人少,百人來考是不成問題的,第一年,即便隻取中七、八人,也能緩解南方水患的壓力了。”
哦,原來如此。從他第一次提出加開理工科科舉到如今,這中間幾年康熙沒閒著,已經把潛在的特長生給培養好了。一切竟然是悄無聲息就做好了。
八貝勒這下是由衷地佩服起皇帝爹來了。“兒臣隻是年少時一時興起,因著難度過大,轉瞬就將此事拋在了腦後。沒想到皇阿瑪私下裡做了這許多準備,真是令兒臣慚愧。果真是空談誤國者多,唯有實乾興邦啊。”
這句“空談誤國,實乾興邦”撓到了康熙的癢處,尤其八貝勒的表情真誠,也是康熙爺好幾個月沒見到的了。彆以為他不知道,老八和老十五一脈相承的機靈,看著氣氛不對,這幾個月聽到“乾清宮”三個字都能繞道走。實在躲不過去了,也是一副乾清宮地板上都是釘子的感覺。
康熙生氣歸生氣,但還是期盼真情的,現在這樣子就很好,於是老爺子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且正是要舉人才能來考這些雜科,才能保證此人基本的讀寫與人情往來是過關的。不然若是像武舉那樣,狀元連個大字都不會寫,難道官場就會承認這些人嗎?朕還想讓文舉人考武進士呢。”
“皇阿瑪所說,需要讓考雜科之人有一定的經史基礎,兒臣認同。然而要求舉人是否太高了一些,兒臣本想著秀才就能考的。”
旁聽了許久的九阿哥這時候插嘴道:“弟弟倒是覺得讓舉人考正好。八哥隻想著舉人難考,漏掉了偏科的人才,卻沒想秀才太簡單了。底下那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捐個秀才也是有的。還有秀才連經書的斷句都斷不明白呢。這種人要來作甚?秀才是不能做官的,舉人卻是本來可以做官的,雖然前途有限,但文人圈裡還是認同的。這些人考個水利科,原本沒希望中進士最多再五品官位置上終老的,如今有了向上爬的希望,不也算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兒嗎?”
八貝勒被弟弟說服了。“小九說得對,是我想差了。”
康熙爺笑眯眯地看兒子們給自己打工,讚了一句:“老九也長進了。”
於是事情就定下了,明年水利科進士的卷子,由八貝勒帶著靳輔去出,而算經科的卷子,由九阿哥帶人去出。“老九辦成了這件事,朕有賞。”
皇帝爹特意說的賞賜,自然不是簡單的金銀珠寶了。是爵位或者官職。於是九阿哥一下就亢奮了,拍著胸脯保證會把大清第一屆算學科舉的卷子出得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