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貝勒府中的景君格格拍拍手,她覺得自己生日的日子好極了,春暖花開,陽光曬在身上好像骨頭都酥了去,穿夏季的小旗袍也不是很熱,穿洋人那種露出半截胳膊的小裙子也不冷。
過完生日後,她又被種了幾次疫苗,然後就得了阿瑪的許諾,等這個夏天的炎熱過去,就可以出府逛逛了。景君格格心裡滿是期待好奇,連背《百家姓》、《千字文》都更有勁了。她有信心,等到秋天跟著阿瑪出門顯擺的時候,她可以張口背詩。
景君格格並不知道在四九城裡,流言開始滿天飛了。“班喇嘛相麵諸皇子,無一人有明君之相,真龍還在毓慶宮。”
前麵半句還可以說,隻是索額圖的借題發揮,確實班喇嘛這個謹慎中立,沒有指著任何一個皇子說能當皇帝,甚至連誰誰誰會比較富貴,誰誰誰將來爵位比較低都沒有說。但是最後半句“真龍還在毓慶宮”,就顯而易見地帶了私心了。
恰好這個時候正是春闈,來自全國各地的舉子齊聚京城,甚至還有第一年水利科和算學科的考生。這關於未來皇帝的傳言,會對這些未來官員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可就不好說了。
八貝勒感覺自己DNA動了,遺傳自愛新覺羅家的DNA。謠言起來的時候,他就停了“人間清味”茶樓的說書。另外,他和福晉名下的幾家客棧、酒樓、書鋪,都禁止接待一切學子間詩會、文會的活動。
這是要起風了。
“真是不讓人安生。”八貝勒看著突然間陰沉下來,仿佛要下雷陣雨的天空,嘴角有幾分冷笑,也有幾分不滿,“他倒是痛快了,還不知道要牽連多少無辜之人呢。”
八福晉過來給他送茶,見八貝勒端起了茶杯,也沒有要喝的意思,忍不住勸道:“真被他哄了去,說明本身心思就不正,也不算全然無辜。”
“唉。哪裡能要求人做完人呢?”
如果說權利中心的貴族是執棋的棋手,那麼芸芸眾生就是在不經意間被碾碎的棋子。需要有足夠的心智和運氣,才能在這場風波中保全自身。
陳儀,直隸人,年紀不過三十幾歲的他正是這一屆應考的舉人之一。想當年,陳儀二十歲就中舉,堪稱是天之驕子。雖說北方科考的難度比不上瘋狂內卷的南方,但是像陳儀這麼年輕就中舉的,依舊是鳳毛麟角,依舊是板上釘釘的進士老爺。在家人和老師的期許之下,陳儀自然是繼續埋頭苦讀,期待著能夠考中進士。
他是京郊本地人,本土作戰,路途近,成本低,該說是天時地利都有的。偏偏事情像是中了邪似的,陳儀連考三回會試,都是名落孫山,如今這是第四回了。
眼瞅著少年才子慢慢變老,連膝下的孩子都要到了可以考秀才的年紀了,他還在讀書。
不過,眼下轉機來了,今年的科舉,可以選考水利啊!若論做文章,陳儀覺得全國上下臥虎藏龍,比他強的不知凡幾;然而要是說舉人中精通水利者,那陳儀自信是沒有多少的。
陳儀外祖曾在湖北任官,對於治水很是熟悉。家傳就有一些水利書籍。小陳儀開蒙後,就喜愛讀這些外祖的藏書和手劄。而在他沒中進士的那些年裡,為了補貼家用,就在附近縣衙裡當幕僚,曾代縣令老爺處理過永定河河工上的事兒。可以說是理論知識和實踐經驗都具備了。
這一場水利科,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樣。
陳儀是帶著躊躇滿誌和小小的忐忑來到京城的,為了方便獲知朝廷消息,就住在南城的“雲來客棧”,客棧的斜對門,就是他常去蹭書看的“香葉書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