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過三大殿前的漢白玉石階, 給冰冷的宮殿帶去陽光的味道。無論走過多少遍,景君都驚訝於這片殿宇的雄偉、漂亮和纖塵不染。尤其與她前世對比,就更能體會到這個新家國的強大, 不亞於紙麵上的人口和農產數據帶給她的衝擊。
小姑娘今天穿了淺綠色的小旗袍, 上麵繡滿了金色的圓滾滾的小猴子, 蓋因為今年是猴年的緣故,父母給她做了好幾身應景的衣裳。
翠綠的小布鞋在紫禁城的石磚上一蹦一跳地走著,她還沒到需要規範步伐的年紀,因此就算是板著一張臉的侍衛們見了, 都會在心裡寬宥她:
“八爺府的大格格真是穩重, 才三歲就不用奶娘抱了。”
穿過三大殿, 便是乾清門。康熙朝平日裡就在這裡朝會,再往裡走一走,便是乾清宮。而就在八爺帶著景君格格要進入乾清門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從裡麵出來。
“八姑父好!”不怕生的小姑娘已經叫了出來。
來人正是博爾濟吉特·博貝,八公主的額附。隻見他穿著一身蒙古貴族的傳統服飾,而並非像平日裡那樣穿寶藍色官服,八貝勒就知道這是在奏對蒙古有關事務, 或是麵見外頭的什麼人了?
“妹夫近來可好?”八爺主動打招呼。
博貝退掉臉上最後那點的慍色, 也露出一個和煦的表情:“八哥,景君。”
“你這是?”
“咳,跟皇上彙報些老家的事兒。”
八貝勒看看他的臉色,又看看乾清門裡頭, 仿佛是見到了俄國大使那標誌性的大禮帽。“沒什麼事兒吧?”
“不過是些口角,我心裡都有數。”博貝說,“八哥快進去吧,皇上一上午念叨了兩回了。”
既然博貝這麼說, 八爺也不好耽擱,直接找乾清宮的大太監領“號碼牌”,然後越號插隊進去麵聖。
乾清門裡確實是等著不少要奏對的官員,俄國大使也在其中,不過他卻是來不及細看的,皇帝關心的事情就是更加要緊的事情。
“裕親王和恭親王的頭疾係出同源,蓋因年紀漸長後頭部血管變細,無力為大腦供應足夠的血量所致。兒臣為二位叔伯針灸,可以緩解一二,然此病重在調養,而難以根除。”
康熙爺靠在龍椅上,點頭:“即便用非常手段,也無法根治嗎?朕也看了你們名醫會的手冊,不是有個狂醫說可以效仿華佗開顱來醫治頭疾嗎?”
八貝勒微微睜大了眼,然後一歎道:“皇阿瑪好學心之旺盛,兒臣雖已知之,但依舊會被驚嚇到。”
康熙樂起來:“朕還遠遠沒有老糊塗呢,這些年你和老九、老十喜歡折騰新事物,朕可不能被你們糊弄了。你看他說得如何?裕親王發病每每痛不欲生,朕又不是愚昧的古人,若是真有可行,冒險一試亦可。”
老八連連搖頭:“病不對症。所謂開顱根治,乃是腦中長瘤,就如身體上長瘤一般,切去是最能根治的辦法。然而裕親王的頭疾,乃是血管變細所致,不是同一種病症。”
康熙於是不說話了,而是聽老八繼續說:“此病是常見的老年病,年過四十便多發。少飲酒,少油腥,多走動,隻能如此。”
“此病與中風可有關聯?”
“若是驟然病情加劇,至於昏厥,便是中風。中風者重則死亡,輕則癱瘓,皇上知之。”
康熙的臉色更加凝重,他揮揮手,示意太監先將景君小格格帶下去。這下子殿中就隻剩下一個老八了。
“朕兄弟皆患此疾,且聽聞太宗晚年亦患頭疾。以你所學,此症可有家族遺傳?”
這對於康熙來說確實是個細思恐極的消息。他爹順治年紀輕輕就去了,沒法比較有沒有老年病,但是年齡相仿的一哥哥一弟弟都有頭疾,去年冬天幾次說不好了,再往上一追溯,好嘛,爺爺也是頭疾,五十二歲中風暴斃。
要知道,康熙自個兒,今年已經五十一了。
當麵跟皇帝議論皇帝的壽命,這可要了卿命了。八貝勒皺著眉頭,不知道該怎麼答複。
“老八,朕一向信任你,你照實說就是了。”
“皇阿瑪,這家族遺傳,許是有些,但也不是百分百。往上說,高祖便無此症狀,而愛新覺羅宗室這些年的老王爺,中風者有,無中風者亦有,可見事無絕對。皇阿瑪至今為止的脈象,並無此征兆,偶爾頭疼,乃是熬夜或憂慮的緣故。”
康熙表情舒展了一些:“你說的倒也在理。”
“皇阿瑪飲食、鍛煉都比兩位叔伯要好,宮中保養也得宜,兒臣以為定會長壽。唯獨擔憂皇阿瑪有時過於操勞,遇到國事上大喜大悲,則損傷龍體。”
“朕也想心平氣和的,但你看看你們這群兄弟做出來的事兒,是能讓朕安養天年的嗎?”康熙冷哼一聲,“將你太醫院的折子呈上來,唉,有些事還是得朕親自把關,放旁人來朕不放心。”
康熙一邊當著八貝勒的麵逐條批著折子,一邊批一邊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