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二十六歲的春天(1 / 2)

世上的鬥爭, 真正有效的無非這幾類:一是挾大勢的陽謀,以絕對的實力碾壓敵人,穩坐乾清宮的康熙便是如此;二是一擊斬首的刺客型攻擊, 一旦奏效也是直接奠定勝局, 索額圖下毒直郡王便是如此。

然而這第一條路當今的天下隻有皇帝本人能走, 而索額圖用自己的性命向世人證明了第二條路的困難程度和高昂代價。於是在進入康熙朝晚期的這個時代,高度集權又多疑敏感的帝王倒逼眾人隻能走第三條路——以爭奪聖心為核心的微操之路。於是, 在萬壽節上花樣獻壽以展示所謂“孝心”的表演開始了;帶著自家孩子表演詩詞騎射冰嬉的攀比大賽開始了;甚至爭相給皇帝寫歌功頌德的文章的風氣也到了昌盛的地步。

這隻是一般性的操作,更進階的,就在於如何不失聖心, 以及如何讓對手失掉聖心上了。

太子也是這麼操作的。不過太子——他是真懂要害在哪裡啊!

“哦,那些傳教士不是挺親近老八和老九的嗎?讓他們傳幾句‘皇帝特彆寵愛’、‘有意讓老八做太子’就這麼難?”也許是一直以來的規矩都刻進了骨子裡, 太子即便是慵懶地坐在寬大的座椅中,也給人一種端正的感覺。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可一點都不端正, 甚至稱得上是偏激和刻薄了。“傳教士說話一貫不謹慎的,談論大內辛密又是他們彰顯自個兒身份的事兒,一傳就傳出來了。孤知道他們許多人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若是落在筆下,那就是鐵證如山。”

太子門人被嚇得一頭冷汗。

太子的計劃過於致命,這是要將八爺九爺覬覦儲位做成鐵案啊,這哪怕是最後能脫身都要惹一身騷, 稍有不慎皇帝震怒, 削爵奪權都是大有可能的。尤其順治爺的時候,還真有過與傳教士談論儲君之位的舊事, 可以說是有先例,又惹得當今厭惡的事。不過是如今傳教士中沒有再出個簡在帝心的湯若望了,因此也就沒有皇子去結交造勢了。說到底, 大家結交的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可不是真信了什麼外來的和尚。但反其道而行之,用“與傳教士走動過密”、“在外國人中造勢自己要當太子”來誣陷人,還真的挺可行的。

至少,在太子的門人們看來,能夠想出這麼刁鑽的角度去打擊政敵,太子不愧是太子。如此計謀,用給八貝勒,而不是大千歲,實在是可惜了。至少大千歲想當儲君的心,是路人皆知的。

“老大是想當儲君,但他幾次取笑傳教士,也是人儘皆知的。反倒是老八跟傳教士走得近。他除了門下那三瓜兩棗,最大的依仗是什麼,一個是他娶了黃毛子的舅舅,還有一個出了大將軍的妻族。董鄂家找不到小辮子,黃毛子的小辮子還不是一抓一大把。哪怕運氣不好按不倒他,也能斷他一臂,再想往北疆事務上插手,就得掂量掂量著避嫌了。”

“太子英明。”門人們隻能稱頌。

“哼,這些年,指望你們出什麼主意,那這毓慶宮的瓦片都能開花了。”太子垂下眼,“所以因為什麼沒成功?腦子不好使,辦事兒——也不好使嗎?”

“撲通”、“撲通”,門人們一個個都跪下了,太子這話裡的意思,就是沒用的人可以滾了。這滾回家吃自己還算好的,萬一是滾去地府呢?

“太子明鑒啊,一開始我們是說動了幾個法國傳教士,他們當成宮闈密事,嘰嘰喳喳相互說得熱鬨。然而第二天安遠伯夫人去教堂做禮拜,就再沒有動靜了。甚至白晉還進宮將事情捅給了皇帝,說是京城有人傳皇家閒話,有損大國顏麵。京兆尹都出動了,我們派去傳話的那幾個混混無賴,全被抓了起來,要不是我們掃尾掃得乾淨,差點就被順藤摸瓜了。”

太子臉色更加陰沉了些:“嗬,那黃毛女人,倒是訓得一手好狗。”

下麵有人弱弱地開口:“我知道比利時的嘉西爾……幾個……跟安遠伯夫人不對付。”

“但那幾個進了算學館,跟老三走得近。”太子擺擺手,“洋和尚不行,還有道士,還有喇嘛,總能找到機會的。”他突然靈光一現:“孤前些日子倒是聽說,老十五往經堂跑了好幾趟,他對喇嘛教感興趣?”

門人們明顯有些跟不上太子的思路:“也許?”

“找幾個喇嘛,拿捏住把柄,讓他們去跟老十五交往。喇嘛更好,比洋和尚更靈驗些,就讓他們跟老十五說‘老八有大福相’,老十五是個年輕行事不嚴密的,遇到這種事肯定會去找老八,中間保不準就走漏了風聲。”他越說越覺得可行,“便是沒有走漏風聲,咱們說他漏了,他就是漏了。嗬嗬,孤看這回他躲不躲得過去。”

太子的精神已經在奔潰邊緣,能夠思路清醒地進行謀劃的時間,每天裡也沒有幾個時辰。但彆以為他在這種狀態下想出來的計謀就是粗糙的。情況恰恰相反,這計劃太對路子了。

康熙爺看兒子們,最忌諱的是什麼,是他們覬覦儲位。目前唯一一個跳出來要奪嫡的,是老大,即便老大沒有明說要取代太子,也已經在康熙爺心裡被劃了叉叉了,如今是在拿來當平衡太子的砝碼使喚。而若是八貝勒拿迷信給自己造勢的事情一旦砸實,就成了皇帝老爹心中“覬覦儲位”、“巴不得皇阿瑪早死”的壞人,再沒有被重用的可能了。更糟糕點,被金口玉言宣判提前出局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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