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十三爺談完, 回到正院歇息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刻鐘。景君已經回自己的屋子洗漱去了,弘晏更是早就睡完一覺了,就等著喝完夜奶睡下半程。
雲雯先是嘟囔著“這小子該斷奶了”, 接著就跟八爺打趣道:“先是十三爺的腿,再是十公主的雙胎,敏妃娘娘在時跟爺有什麼香火情嗎?”
“我對敏妃娘娘並沒有什麼印象。”八爺還真回憶了一番,“敏妃章佳氏, 跟額娘一樣是包衣出身。不過我小時候跟著惠妃娘娘一起住,往來見得比較多的,還是宜、德、榮這些主位娘娘, 再就是已故的孝懿皇後、溫僖貴妃。這些娘娘的脾氣我都略知一二, 從前也都跟你說過了, 但是敏妃……她當時還未受封, 隻是庶妃, 我們見麵喊一聲‘章佳額娘’罷了。如今隻依稀記得是個偏瘦的模樣, 平日裡低眉順眼的。但話說回來,後宮裡這些娘娘,最不能信的便是表麵的溫順了。不熟悉額娘的人,提起她來不也要說一句木訥溫順嗎?”
“這倒確實是。看十三爺的才乾,便知道敏妃也是個聰明人。”
“而且額娘說過, 包衣能生下皇子的, 都有幾分本事在身上。”
話說到這裡, 雲雯也就知道敏妃確實跟自家沒有什麼交集。那麼自家爺對敏妃娘娘的那一支的恩情可就大了去了。
在肚子上動刀子可不是說做就做的,堂堂公主肯定是不能當小白鼠的,得先在普通人身上驗證了安全性。無論八爺自己認不認可這種“人有貴賤”的論點,至少朝堂上下都是秉持著這種看法的。
且這剖腹生子可是大熱鬨。從《史記》開始就有零零散散的剖腹產記載,但這些要麼是以母體死亡為代價, 要麼是大家當成神話故事來看的。出生方式與常人不同,可不就是神話故事嗎?傳說夏朝的始祖大禹,和商朝的始祖契都是剖腹生下的。至於他們的母親後來如何了,故事裡並沒有提到。也許是死了,也許神女是不死的。
而八爺如今,可是將神話故事搬進了現實,要在現實裡實現“母子均安”的剖腹產,自然引起了朝廷上下的興趣。
按照八爺在奏折中所說的理論,如今已經有了三例腸癰切除後平安存活的病例,可見在完善的消毒處理下開腹縫合是一項可以活命的醫學技術。那麼開腹取胎兒,應該也值得一試。
嗯,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大家還是會覺得很神奇。上至皇帝太後,下到黎明百姓,都在盯著八爺的手術實驗。
第一輪實驗是在兔子和寵物貓身上進行的。八爺在三天之內切了五隻足月的懷孕母兔和兩隻難產的寵物貓的肚子,小兔子小貓死傷六隻,母貓死了一隻,幸運的是母兔子全數存活了下來。
三天之後,八爺又替三隻母貓和六隻母狗實行了剖腹產手術,這回隻死了兩隻實在活不了的小貓和小狗,應該是在娘胎裡就沒了氣息。
八爺用肉眼可見的進步證明了自己,而時間也不夠他不斷地做動物實驗。還在臘月裡,八爺的三懷堂就被納蘭揆敘送進來了一個難產婦。
八爺滿腦袋黑人問號。“我還以為著急的是十三或者公主府,怎麼頭一個送難產婦來的竟然是揆敘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
因為過於著急,八爺連敬稱都沒有對揆敘招呼。納蘭揆敘“嘿嘿”一笑:“我跟八爺有交情在,如今當然要幫八爺一把。我早在自家包衣裡盯著好幾個快生產的孕婦了。這個已經難產一天了,眼看著不行,還不如讓八爺給開一刀,沒準就活了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八爺占大頭,也留個一層浮屠的香火讓我沾沾光啊。”
他笑得牙不見眼,可見以上說的這段都是屁話,純粹是他印書印得乏了想看熱鬨。
“你也就仗著我們相熟,我不跟你計較,不然你肯定又要與人結仇了。”八爺說。納蘭家除了納蘭性德,就沒有什麼好人了。不對,如今性德也懷著他那令人頭疼的心思呢。
八爺揉了揉眉心,指揮人將產婦送進消毒過的產房並灌下麻醉藥,他自己則是帶著助手束發、穿衣,用酒精擦拭雙手。病人情況危急,沒時間教訓揆敘,等到這場結束了,他肯定要給納蘭性德告狀。不然早晚有一天,性德這個弟弟能做出強行製造難產來讓他剖腹的混賬事。
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實施剖腹產,八爺啟動了係統輔助。再加上事態緊急,經過一天一夜的生產,產婦的羊水所剩無幾,八爺選擇了簡單快捷的縱切刀位,避開腹部的血管和神經下刀,順次切開皮膚、皮下組織、子宮壁,取出胎兒和胎盤,清理宮腔,縫合傷口。最後還要敷上些抗菌消炎的藥物。
這個孩子其實在母親肚子裡發生了臍帶繞脖,越是往外鑽,臍帶就在脖子上纏得越緊。可不就是出不來嗎?不光出不來,還差點把自己的脖子給勒斷了。好在幫八爺一道做手術的盧依道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外科先驅,果斷將孩子脖子上的臍帶給剪了,又用手指給孩子做了心肺複蘇,才將這個難產兒給救活過來。
聽到這裡,好像一切都是挺順利的,但其實這場大清首例剖腹產手術還是發生了意外。麻醉藥的劑量給少了,在縫合肚皮的時候產婦蘇醒了過來,嚎的聲音那叫一個淒慘,足夠在場眾人做半個月的噩夢了。
至於留給產婦本人的心理陰影,恐怕更加不好估量。從昏迷中被活生生疼醒,發現一群戴著口罩看不清麵容的人在用羊腸線縫合自己的肚皮,這種PTSD恐怕會伴隨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