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秋。
秋收的日子,田間地頭兒一片火熱,老少爺們揮汗如雨,太陽頂頭,天氣悶熱,一個個男同誌都光了膀子,曬的皮膚黝黑。彆說老爺們,就連各家的女同誌也不遑多讓,婦女能頂半邊天,雖說不能像男人那麼豪邁,但是一個個紮著頭巾,汗如雨下,也是實打實的下力。
雙搶,這是一年之中最累的日子,也是關乎一年糧食的重大事情,但是最最嬌氣的知青都不敢多偷一點懶,至於村裡的一乾懶漢,更是早早的就被大隊長提前教訓了,沒人敢作妖兒。
村裡有名的幾個懶漢,也都被小組長盯的死死的,不過懶漢歸懶漢,有人純是懶,動起真格來,那也是能拿十個八個工分的。不過有的人吧?那就是真不行。
要說村裡真不行……
幾個老娘們瞅了一眼混跡在老娘們隊伍裡拔花生的小白臉兒王家老五王一城,他一身灰色滿是補丁的衣服,破破爛爛,這破衣爛衫的也掩蓋不了他的英俊,一張臉白淨的不像話,村裡娘們都沒有這麼白淨的,剛過了晌午的大太陽正毒呢,曬成這樣兒,他汗流浹背,卻仍是沒一點黑。隻不過細看來拔花生的時候已經帶了幾分搖搖欲墜。老娘們一個個互相使眼色,即便是一起拔花生,他還落後她們老娘們好大一截兒呢。幾個曬的黑黝黝的大媽大嬸子搖頭再搖頭,這要說不行,老王家的小五子那可真是比知青還不如了。
“一二,嘿呦!一二,嘿呦!”
嘹亮的聲音傳來,幾個男人抬起一大捆玉米杆子,玉米杆子綁的粗厚,幾人喊著口號抬起,帶頭兒的男人額頭爆出青筋。剛才還在打量小白臉兒的幾個大娘再看向這邊,滿意的點頭。
是了,這爺們兒就得這樣啊。
哪有王家小子那樣式兒的,一個大媽又回頭瞅了瞅一頭汗,臉色白的反光的王一城,忍不住說:“小五子啊,你這乾的也不行啊,你說這一天五個工分都沒有,咋能頂起門戶啊,你這……”
她這正說著,就看白淨的小夥子搖搖晃晃,衝她虛弱笑了下,咣當一下子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我的天爺啊!快來人啊!王小五昏過去了……”
“組長,組長快來啊……”
“昏倒啦……”
一個風風火火的漢子飛奔過來,他是村民三組的小組長王大剛,急促的吩咐:“快,給人扶到樹下,八成是中暑了。藥匣子,藥匣子……”
人很快就被叉起來扶到樹下,王大剛有點懷疑王小五裝昏,把人喊開之後拍著他的臉,叫:“小五子,小五子……”
啪啪啪,勁兒不小。
這下子倒是讓圍著的幾個大嬸子不樂意了,一個個紛紛發出正義的聲討,“大剛子你輕點啊,再給打壞了。”
“這人都昏了可不興這樣,你也得輕一點啊,你那手跟熊掌一樣,再給小五子打壞了,小五子也就臉能看了,你這打壞了他就沒優點了……”
“就是,你輕點啊,乾啥這是!該不會是嫉妒吧?”
這老娘們說話一個個可不管那些個,說的王大剛臉更黑,無語的解釋:“我這不是想看看他是不是……”頓了一下,他把話咽下去了,跟這些老娘們說不出道理的。
這時綽號藥匣子的村醫老李頭兒急匆匆的跑過來,說:“讓開讓開,彆都圍著,中暑了彆擋著,狗蛋兒你盛一碗解暑茶灌進去,都讓讓……”
這秋收雙搶,每年都少不得有幾個要累昏過去,藥匣子動作很麻溜兒,簡單摸摸頭扒扒眼皮兒,沒一會兒就說:“沒事兒,應該就是中暑。他在樹下歇一會兒緩一緩就能醒過來。”
王大剛聽了這個點頭,心道真昏了啊,眼看大家又在嘰嘰喳喳的,“你看真昏了吧?”
“這咋還懷疑人?”
“小五子那樣能堅持到現在不昏已經不錯了……”
大家還在碎碎念,王大剛黑臉說:“都散了,趕緊乾活兒,去去去,都去乾活兒!彆圍在這裡,沒事兒的都去地裡,地裡的活兒不能耽誤。”
村裡人可不敢耽誤秋收,一個個感慨著往地頭兒走。
王大剛:“你們彆磨蹭,趕……”
沒等說完,就聽到嗷嗷的哭聲,他立刻揉起了太陽穴,艱難回頭,一回頭,就看到田間一個羊角辮小丫頭嗷嗷哭往這頭兒跑,羊角辮一翹一翹的,小短腿兒倒騰的快,邊跑邊哭,“爸爸,你不要死啊,爸爸……”
小丫頭跑的跌跌撞撞,大眼淚更是吧嗒吧嗒的掉:“爸爸,你不要死,我不能沒有爸爸,爸爸,寶丫還要給你養老,嗚嗚嗚,爸爸……”
小丫頭哭的很凶,羊角辮都耷拉下來了,眼看小孩兒一個踉蹌,王大剛嚇了一跳,趕緊快進一步,一把撈住小丫頭,好懸摔了。他趕緊給小丫頭扶正,小丫頭嗷嗚一聲撲到了中暑王小五的身上:“爸爸不要嚇寶丫,爸爸……”
藥匣子:“唉我去~你彆壓著你爸……”
小寶丫仰著頭大哭:“爸爸啊……”
“我爸爸不能死掉……”
地裡乾活兒的人都看了過來,一個個議論紛紛:“小五子咋了?這沒事兒吧?”
“誰曉得了,這天兒是太悶熱了,咱下地太早了。”
“你就不懂,越是悶熱越得快點乾,這要是一旦是憋著一場雨呢……”
這長成的糧食,最怕的就是下雨。
“我的爸爸呀……”小丫頭哭的厲害,王大剛一中年壯漢,實在是搞不定這種小不點小女娃兒,求助的看向了藥匣子,藥匣子是當爺爺的人了,比大剛強點,他哄著說:“你爸沒事兒,他歇一歇就好了,寶丫彆哭了,這個解暑茶給你,你在這裡陪你爸爸,等一會兒再給你爸爸喂一點,你爸爸很快就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