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城的嘴, 就跟開了光一樣。
當然這話剛開始說的時候，幾個孩子是沒有相信的，小孩子一點也不懂，不爭搶怎麼可能撿到煤塊兒啊。但是他們也確實不敢往裡衝, 因為爭搶的關係, 大家都帶了幾分火氣, 磕磕碰碰的。
他們, 怕受傷！
按照他奶田巧花的經濟賬, 不管咋的也不能受傷，但凡是受傷，這筆賬就吃虧了。他們老王家可以吃風，但是不能吃虧。所以幾個小孩兒都在外圍撿點小碎煤塊兒得了。
雖然收獲少, 但是穩妥啊。
王一城眼瞅著快要散攤兒了, 終於舍得從他的“窩”, 板凳上起來了, 他接連編了兩個花環呢，都套在胳膊上。王一城可不管孩子們咋想, 叫上了幾個孩子, 說：“你們都跟我來這邊，我看看你們一共撿了多少。”
每個小孩子都撿了筐底兒一層, 真是少少的。
王一城給所有人的煤塊兒都倒在了自己的筐裡，紹文紹武抽動嘴角, 欲言又止。
王一城看著倒在一起也才差不多半框，拎著筐就走，看樣子似乎是去附近的人家還板凳。
紹文：“小叔……”
王一城揚眉：“你做主還是我做主？”
紹文：“你。”
王一城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他走了十幾分鐘來到這戶人家，主動說：“大姐, 我撿了這麼些煤球兒，但是我家實在有點扛不住了，能跟您換三個窩窩頭兒嗎？你看，我這不少呢，我這可是大筐。”
一般半大小子那種筐，都能換雞蛋了，他這要是倒到那種筐裡，再多添一些，找到合適的人都能換個雞蛋了。
那家子的大姐先頭兒借板凳就收了一點煤塊兒，恨不能這樣的冤大頭再多來幾個。這一看他又要換，討價還價：“你這確實不少，但是我家窩窩頭兒也不小，換的多了，我也不合適。如果你樂意，兩個吧。”
王一城：“彆介兒啊，您這一下子就砍掉了三分之一，這不也砍得太多了，我們一家子來了好幾個人呢，您多給點，再多給半個，我讓一步，您也讓一步，一看您這人就麵美心善，您就當幫幫忙，咱們往後再來，還找您。”
大姐被他恭維的樂嗬嗬，說：“你小子油嘴滑舌。”
王一城：“真是實話，我一看您就是實在人，長得好，心也好。”
“成吧，兩個半。”
“好嘞。”
一番討價還價，王一城順利喚到兩個半窩窩頭。
大個屁！
根本不大！
不過想也是了，再換大的，人家就要虧了。這年頭兒誰乾虧本的買賣。
王一城悠閒的拎著空筐回來，幾個孩子麵色都有幾分焦急，真真兒是急死孩子們了，他們心裡都有點不好的預感，果然一看小叔拎著空筐回來，一個個都臉色發白。
紹文紹武：“咋辦啊，咋辦咋辦啊！小叔把煤球兒都弄沒了，奶要打人了。”
王一城走近了就看到幾個孩子可憐巴巴的樣子，他伸手揉了揉紹文紹武，說：“看你們一個個嚇的，有小叔在呢，保證不讓你奶打你們，你們就放心吧。”
紹文紹武：“放心不下啊，小叔，你乾啥了啊，嗚！”
他們是真的擔心。
王一城：“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你小叔什麼時候掉鏈子過？你們自己想。”
幾個小孩兒仔細回想，呃，小叔雖然確實很懶，但是隻要他們自己不作死，小叔好像確實也沒有主動坑他們……
王一城意味深長的說：“你們放心吧，總是有人會幫我們的。”
他笑了，抬頭看向了不遠處，大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顧凜自己已經撿了滿滿一筐，大背簍，全滿了。
顧香織身上的小背簍也是滿的。
倆人已經準備走人了。
王家的孩子羨慕的看著他們，紹文：“他們好厲害啊……”這收獲也太多了。
紹武點頭：“顧叔叔搶的好猛。”
每次火車一來，他的動作都最快，彆人都搶不過他。不愧是隊裡最能乾活兒的男人。
他說話的功夫，偷看自己小叔，自家小叔還在笑，就是不知道笑什麼，但是吧……作為一家人，紹武覺得自己是有點了解小叔的，他總是覺得，小叔笑的這麼燦爛，看起來怪怪的。
真的怪怪的。
這還不等紹武想明白，大丫突然叫了出來：“啊！”
大家瞬間順著大丫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十七八個半大小子竟然突然一起就衝向了顧凜，顧凜：“你們乾什麼，想搶東西不成？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個大人跟我們小孩子搶，你算什麼男人！”
“兄弟們，上，這次不給他教訓，他天天來，我們還有什麼出路！”
“上！”
這一群半大小子都是經常來的，看起來也是熟悉的，大家立刻就都串聯起來，還沒等圍觀群眾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就一對多，打了起來。
顧凜自然不想讓這些小崽子把東西搶走，他要是讓一群半大的孩子拿捏住了，以後還怎麼做人，說出去都丟人，雙方立刻就你來我往的動起手來。
顧香織跟在爸爸身邊，手裡拎著一根棍子，也是武的虎虎生風，她也是有點準備的。不過這爺倆兒倒是厲害了。這些本來想搶煤塊兒的倒是被打出了凶性，現場更加混亂。
雙拳難敵四手。
更不要說，這些半大小子也經常在這一片兒打架，他們聯合起來，顧凜這洞庭湖的老麻雀也挨了幾下子。好在這個時候顧凜倒是還知道護著女兒香織，香織倒是沒有受傷。
顧凜又挨了一下子，反手給了對方一個大嘴巴子，大聲叫：“你們這些小混球兒，竟然這樣無恥卑鄙！我斷然要給你們好看！”
挨揍的小子被打翻在地，憤怒的一腳踹在顧凜的筐子上，筐子咣當一下飛出來，煤塊兒散落了一地，其他小子的筐子也是一樣，這個時候可不是煤塊兒的事兒了，就是純純的怒火。
他們打成一團亂，筐子也亂飛，煤塊兒更是飛上天。
不少像是王一城他們一樣偶爾過來的，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被牽連。
王一城倒是沒走遠，反而是睜大眼，呲牙裂嘴的說：“真猛！”
說完，他的視線落在地上，隨即趕緊戳著幾個孩子，說：“趕緊的啊！撿漏兒啊！快快！”
他自己說完就迅速的就近劃拉起來，幾個孩子一看，不可置信的呆住，人家在打架，你在撿漏兒？你這是……你這是做的太好了！
紹文紹武短暫的愣神兒之後迅速的加入到了撿漏兒的大軍，幾個女孩子也都火速的動作起來，彆以為精明人就王一城，也有其他人立刻就地撿漏兒，那頭兒群戰還在繼續，這頭兒已經開始撿漏兒了。
王一城眼光的餘角掃著，說：“彆靠近啊，挨揍我可不能給你們報仇，打不過。”
這撿漏兒不用到處找，都在一團兒，王一城他們幾乎沒有多少一會兒，最起碼，打架還沒結束呢，他們幾個人的筐子竟然就都裝滿了。一大六小，全滿了。
彆人看到這些人的操作，也趕緊偷偷撿漏兒。
你們打吧！
這要不是他們打起來了，他們做夢也彆想撿這麼多。
王一城一看幾個人的筐都滿了，雙手合十，衝著顧凜的方向說：“多謝顧大哥仗義相助。”
他一揮手，說：“走，回家。”
紹文紹武大家都背上了筐，立刻跟上了王一城，幾個人根本不管戰局，小跑兒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雖然一個個都背著很沉的煤筐，但是心情卻很好，他們這麼都沒有想到，這事兒竟然還柳暗花明又一村。
幾個人一路往家走，王一城哼著小曲兒，得意洋洋的說：“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不能讓你們吃虧的吧？”
幾個小孩兒崇拜的看著小叔。
他們都不是小崽崽，算是大崽子了，多少也懂一點道理的。
紹文就問：“小叔，你知道他們會打起來？”
王一城：“就你顧叔叔那個不考慮他人的打法兒，不打起來才怪。”
“那那、要是打不起來呢？”
王一城：“打不起來就打不起來唄？反正我們乾的少也要挨你奶的說，沒乾也要挨說，那不如就空筐回去。”
呃……
幾個孩子疑惑的撓頭，這事兒是這麼解釋的嗎？
不過不管了，趕緊跑路是真的！
王一城也是這個意思，他意味深長：“我們快點走，他們這破事兒，彆牽連到我們，我們可是無辜的，我們不過就是平平無奇的撿煤人。”
幾個小孩兒嘴角再次抽了抽，有點不知道說啥好了。
你可不普通。
你撿漏兒最多。
大家呼哧呼哧走了很久，就這，也沒看顧凜父女追上他們，當然，不是說他們會搶，而是他們回村就這一條路。按理說，該遇見，不過倒是還沒有。
王一城走累了，說：“歇一會兒。”
他找了一塊兒大石頭坐下，掏出兩個半窩窩頭。
一群小孩子：“！！！”
這這這……？
中午的不是吃完了？
大家迅速想到那消失的半筐煤塊兒。
王一城：“大丫，你給分成七等份，一人一塊兒。”
大丫兒緊張的說：“我我我。我分？”
家裡這樣重要的事兒，都是奶乾的啊。
“趕緊的，餓了。”王一城看著可比孩子們更累，那可不是，他這個可是大筐呢。
大丫深吸了一口氣，說：“好。”
她認認真真，緊緊盯著幾個窩頭兒，仔仔細細的分，接連幾下子，生怕有多有少，她奶可從來都跟卡尺一樣呢。她好不容易分好了，趕緊抬頭看向了小叔。
王一城：“分的挺好，趕緊的吧，一人一份兒，吃了墊墊肚兒。要我說你奶就是摳，你看看我們走這麼遠路來乾活兒，她也不給我們多準備點吃的，真是摳門他媽給摳門兒開門，摳門兒到家了。”
王一城把窩頭塞到了嘴裡，吃掉了。
雖然隻是窩頭兒，但是幾個孩子吃的也很仔細，這白來的東西，吃的格外的香。吃完了感覺肚子裡有食兒了，大家好像就走的更快了幾分。
他們回去的時間比早上走的還慢一些，畢竟背著東西，幾個人一起回村的時候，天氣已經都黑了。
田巧花站在門口往外眺望，遠遠看著一大六小回來，趕緊迎了上去：“你們咋回來這麼晚？”
王一城苦哈哈的直接靠在老太太的肩膀，說：“娘咧，我可太累了。”
田巧花探頭一看，瞬間眉眼都是笑容，驚訝的問：“咋這麼多？你們搶劫火車了？”
王一城：“您會不會說話啊？我們之所以這麼多完全是憑借辛勤的勞動換來的，您看您，真是的，快點接著啊。我都要餓死了。”
田巧花果然是趕緊接過去，說：“走，趕緊回家。”
幾個人一起回家，大大小小的簍子都擺在了牆邊兒，田巧花的笑容都要咧上天了，她讚賞的看著這幾個凱旋歸來的，點頭：“你們今天表現的也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們……”頓了一下，她說：“沒想到你們收獲這麼多。”
她笑容燦爛，說：“趕緊洗手準備吃飯，今晚給你們每人多分一些菜。”
王一城：“您可真會算計，吃菜哪兒能吃飽啊。”
田巧花：“我給你們打一個雞蛋湯，你們一人喝一碗。”
大家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雞蛋湯，這可不是平常能吃到的。
王一城：“你肯定就放一個雞蛋。”
田巧花瞪眼：“那你還要放幾個？一人雞蛋不少了。”
她說：“你出去問問，誰家舍得沒事兒喝雞蛋湯。”
她轉頭兒進屋去汆湯，寶丫匆匆跑過來，奶聲奶氣的關心老爹爹：“爸爸，你累壞了吧？寶丫給你按肩膀。”
王一城：“總算沒白養你個小東西，等會兒給我按，我先洗漱，這一身黑，去給我拿香皂。”
寶丫：“……”
她扭捏：“香皂被奶奶拿走了。”
王一城：“媽，我香皂呢？你是周扒皮啊，咋連香皂也拿？”
田巧花：“你說你一個爺們，用什麼香皂，那玩意兒不得花錢買？”
王一城理直氣壯：“我又沒跟你要錢買，你趕緊的啊，我的香皂，香皂啊……”
他聲音可不小，田巧花罵道：“你叫什麼叫，怎麼一點素質也沒有，一點也不像我。就是像了你的死鬼老爹。”
王一城：“你就潑臟水吧。”
田巧花：“小兔崽子。”
“香皂香皂……”
田巧花：“行了行了，給你拿，你分我一半兒，我辛辛苦苦給你養這麼大，這還沒用上香皂，你倒是用的快活，你分我一半兒。”
老太太終於露出自己的本來麵目。
王一城：“行行行，分分分。”
他可不想跟老太太算計，田巧花一看他同意了，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容，認認真真的切了一半兒，嗯，給自己稍微多一點，嘻！
她把剩下的香皂交給了兒子，說：“喏。你省著點用，彆讓你家這個小閨女謔謔。”
寶丫被點名，寶丫不服氣：“我沒有！”
她認真：“洗香香不是謔謔。“
王一城：“嗯，不是，彆聽你奶的。”
他說：“我們寶丫乾乾淨淨才能健健康康。”
寶丫高興的笑，露出小米牙。
王一城低頭開始洗漱，幾個小孩兒湊過來沾點便宜，也洗香香。
這樣的小事兒，王一城並不太計較，雖說他不是那種任由彆人占便宜的人，但是也沒像他媽那樣，一點點香皂都要計算，累死個人。
他洗乾淨了，這才坐下準備吃飯，田巧花給撿煤塊兒小組一人一碗雞蛋湯，彆人都沒有。
陳冬梅和柳來弟都看的欲言又止，前者是覺得，自家兒子可是男娃兒，咋能沒有，兩個閨女的都該讓出來給兒子；後者真是覺得，這該是吃到自己或者自家男人嘴裡啊，這營養好了，才能生男娃兒。
不過倆人兒眉眼轉了好久，卻沒敢開口。
田巧華這個婆婆不會由著她們啊，就很苦。
倆人都給孩子使眼色，但是孩子們吃的歡實，壓根兒沒看見，今天好累呢，幾個得到雞蛋湯的都大口喝，彆說大人，其他幾個小孩兒都咕咚的吞咽口水，饞得很。
一個雞蛋七碗湯，這湯啊，清湯寡水的，王一城一口乾了。
他瞅見自家小閨女吃窩頭兒的速度很慢，挑挑眉，說：“吃不完給我。”
寶丫倒是一點也沒猶豫，立刻把半個窩頭兒給爸爸了，王一城三兩口乾掉，他說：“不愧是我閨女，爸爸出門還想著你呢。”
他指了指掛在筐子上的花環，說：“看見了沒？給你編的。”
寶丫立刻就要起身，田巧花：“吃完飯在去看。”
寶丫立刻：“我吃完了。”
她今晚吃的可不太多。
寶丫立刻咚咚的跑過去，果然看到兩個花環，高興的問：“爸爸，是給我的嗎？”
王一城：“對，給你一個，給你奶一個，你先挑。”
寶丫立刻笑眯眯，田巧花有一瞬間的彆扭，說：“真是胡來，我要這個乾啥。我都老掉牙了，還能戴花環？那不跟老妖精一樣？”
王一城睨著她：“那您不要？”
田巧花立刻說：“這話讓你說的，你這個做兒子的有這個心，我當然得要，我要是不要，你一片心意不是白費了？”
她看著小寶丫比來比去，說：“寶丫啊，你差不多得了，咋的還能挑出花兒來？”
這小妞妞。
寶丫認認真真的看，最終選擇了一個比較鮮豔的，小女娃兒就是喜歡鮮豔的花花。她來到王一城身邊，說：“爸爸，我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