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丫今年七歲, 可雖然才七歲,但是也能看出來田建國的憂愁。
他太憂愁了, 憂愁的要死, 苦哈哈的。
沒辦法,誰讓攤上這夥兒人呢。
這就沒有一個省心的。
他眼瞅著何大媽和陳文麗又要乾仗,高喝一聲, 隨即說:“你們也不是歲孩子了,這麼吵來吵去的有意思嗎?”
陳文麗虎著臉:“我也不想跟她吵架,但是她也太過分了, 一大清早的天還沒亮就來我們知青點菜園子偷菜, 這不就是看著我們是外來的好欺負?不然怎麼不偷村裡人的?還不承認, 那你說,你為啥一大早的就去菜園子?那個時候天還沒大亮呢, 你可彆告訴我你是一大早出來遛彎兒, 這鬼都不相信。”
陳文麗認死理兒。
何大媽:“我確實不是出來遛彎兒, 昨晚老那邊出了點事兒,我這一宿思來想去的心裡不放心,就過去看看情況。”
“嗬嗬,你過去看看情況, 那為啥給我們知青點菜園子的圍欄棗棘子都推到了。大家是知道的, 那玩意兒可不好推,你不會想誰是不小心碰倒了吧?要說不小心碰一下就倒了, 那可真是笑死人。”
何大媽臉色難看:“當時有人推了我。”
“嗬嗬嗬!你可真會找借口, 有人推你, 你撞到棗棘子上了?那你說,是誰推你,你說啊?”
何大媽:“一個白影兒, 應該是穿白衣服的。”
陳文麗不依不饒:“白影兒?那你說是誰,那個時候都能看清楚人了,你不會又推脫沒看見吧?”
何大媽:“我就是沒看見。”
“嗬嗬嗬!”這下子不僅僅是陳文麗了,其他人都笑了出來。這不是糊弄二傻子嗎?怎麼可能看不見,這分明就是一個借口。再看何大媽,這老太太真能裝啊。這麼多年,真是沒想到,萬萬沒想到。
“白影,白影,啊啊啊啊……是鬼!一定是鬼去找老姑了。一定是的。”何四柱兒又嚷了起來。
這可真是給何家其他人氣個夠嗆,你是要死嗎,一定要說這些。背地裡說一說,但是麵兒上不能說,說了就是封建迷信啊。何老大直接踹了他一腳:“你給我閉嘴,你是不是嚇壞了發癔症。藥匣子,藥匣子你給我弟弟看看,他是腦子不好。”
藥匣子:“嗬嗬。”
紹勇站在寶丫身邊,說:“這是說,何四柱兒叔叔瘋了的意思嗎?”
寶丫點頭:“就是說他瘋了。”
何四柱兒:“我沒瘋。”
“瘋子都不會說自己瘋了。”寶丫倒是振振有詞。
不過田建國又開始按太陽穴了,他的惆悵誰人知啊。
他無奈的說:“寶丫紹勇,你們趕緊回家,你們其他小孩兒也趕緊回家,這裡跟你們沒關係,小孩子不要在這裡摻和。”
寶丫乖巧點頭,後退散步,又站住了。
這個時候,誰走啊。
聽是會聽的,也照做了,但是做到什麼程度,就另說了。
田建國:“……”
他就知道。
小五子的崽絕對不是乖巧聽話的小崽子。
小寶丫這樣的操作,其他小孩兒有樣學樣,田建國按著太陽穴,又又又,按住了。
他說:“何大媽,你賠錢吧。”
何大媽瞪大眼:“我乾什麼賠錢。”
田建國並不樂意讓村裡的事兒影響秋收,所以很講究速戰速決,要是讓他們在這裡掰扯,掰扯到明年可能還沒有個是非對錯。所以他很果斷:“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壓壞了人家的菜園子的棗棘子,但是總是給人造成了破壞,我不是說你是小偷的意思,但是你這麼一搞,人家知青誤解也不奇怪。這事兒你不能怨知青冤枉你,一大早的,擱了誰不誤會?你說有人推你,可是你也說不出是誰。這些我也不想糾纏了,你賠償五塊錢吧,他們知青點修葺一下菜園子,你們雙方看看怎麼樣?”
陳文麗:“嗬嗬!”
趙軍想了想說:“陳文麗,我們答應吧。”
五塊錢,不少了。
棗棘子不要錢,上山就能挖。
再說,他們還給何大媽推進糞坑了……
陳文麗翻個白眼,覺得這些老爺們真不行,打架也不行,要錢也不行。
她哼了一聲,說:“十塊。”
“什麼,你怎麼好意思!”
陳文麗嗬嗬冷笑:“你不給我,我就去你兒子哪兒找你兒子說道說道,問問他怎麼不管他老娘,搞得他老娘大清早都要出來轉悠了。”
她語氣裡帶著威脅。
“你你你!”何大媽氣急敗壞,但是眼看陳文麗這個潑婦,琢磨她是能乾出這個事兒的。她深吸一口氣,說:“十塊就十塊!”
這小賤人等著,看她以後怎麼收拾她。
何大媽這個時候恨陳文麗,都恨到骨頭了。
不過她不敢跟陳文麗叫囂,她哪裡知道陳文麗知道多少,她連自己跟親家公的事兒都知道,說真的,何大媽一時半會兒還真是不敢得罪陳文麗。
莫不清楚她的底子啊。
陳文麗:“這個錢我拿著。”
“這是咱們知青點的事兒,怎麼能你一個人……”新來的那個矮冬瓜男知青開了口,還沒說完,陳文麗就一個眼神兒掃過去罵道:“你給我滾犢子,架是我打的,錢是我要的,你他媽算老幾?彆以為你長得矮就能裝葫蘆娃水娃來噴我,你信不信我他媽錘死你。”
噗!
眾人沒忍住,又笑了。
哎不是啊,這不是他們不厚道在這個時候笑,但是吧,陳文麗打架真有能耐啊。這罵人也很有一手。
寶丫:學到了!
雖然不是什麼好話,但是學到了學會了。
其他小孩兒:“……”
清水大隊的陳知青,果真是個好厲害的女同誌。
陳文麗:“我告訴你,你給我滾遠點彆來招惹老娘,不然老娘分分鐘乾翻你,你家住哪兒我都知道。我也找你媽去!”
矮冬瓜麵紅耳赤:“你你你……”
何大媽同款結巴。
陳文麗:“滾蛋!你們的底細,我都一清二楚,是個龍也得給我好好縮著,不然彆怪老娘對你們出手!”
村裡人的事兒,她可能知道的不詳細。
但是這兩茬兒知青,她是十分清楚的。
畢竟,她也是個知青。
大家都住在一起,有什麼秘密都很難能瞞住同住人的。所以她可是囂張的很,矮冬瓜看著陳文麗振振有詞的樣子,也摸不清楚她是個什麼底細,不敢說話了。
這件事兒解決了,何大媽也提自己掉進糞坑的事,那自然也就過去了。
田建國:“好了,我們再說於招娣。”
媽的,他們村子怎麼這麼多事兒,這真是沒完沒了了。
他說:“於招娣,你自己是怎麼回事兒,說一下吧,免得大家議論紛紛,說清楚了,大家聽明白了,以後也不會嚼舌根影響你的名聲。”
於招娣瞪了徐會計一眼,如果不是他家徐小蝶,哪裡至於傳開了?
於招娣:“我沒有事,我之前是去公安那邊了,不過不是我犯了事兒,我是過去配合調查。現在證明我跟彆人沒有關係,就給我放出來了。有些嚼舌根的賤人以為往我身上潑臟水就能搶男人,現在事實證明,我是無辜的。你們一個個的也彆來說我的小話兒,我可是清白的。”
她又看了徐會計一眼,嗬嗬一聲:“有些人表麵看著像是個人,背地裡竟然傳人小話兒,真是可笑至極。真不是個男人。”
如果不是徐會計告訴女兒,徐小蝶怎麼可能知道的?
她仇視的盯著徐家。
要不說田建國怎麼覺得這工作難做呢,說實話,真是難做啊。
這真真兒的打亂套了,你跟我有矛盾,我跟她有矛盾,她跟他還有矛盾。
這錯綜複雜啊。
田建國:“好了,你解釋就解釋你自己,彆總是往彆人身上找原因,既然你能平安回來就說明你是無辜的。那大家以後也不要總是揣測這個,說那個,不妥當。”
“知道了。”大家七七八八的應和。
田建國:“那最後就是陳文麗和顧家的事兒。”
顧老頭:“我們雙方不管是多大的矛盾,那也不驚動村裡。這是我們的私事兒。”
田建國點頭。
顧老頭:“不過既然大家都在,我也說一聲,我顧老頭還有我家老伴兒是堅決不認陳文麗這個未來兒媳婦兒的。她如果覺得我們家有問題就去告好了,我們相信公安是公正的,彆以為使點手段就能嫁到我們家作威作福。不可能!不僅僅是陳文麗,於招娣也是一樣,我們家跟於招娣也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堅決不會同意我兒子娶這種女人的。”
陳文麗和於招娣臉色都不好看。
田建國不等她們發作,就說:“這是你們雙方、呃,方的私事兒,這個就不用在村大會上討論了。既然昨天到現在的幾件事情都掰扯清楚了,那麼就散會。下午正常上工,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在胡鬨,耽誤秋收,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好好上工,如果還有人胡鬨耽誤秋收,彆怪我不講情麵。”
眾人一個個都點頭。
“散了吧。”
田建國覺得腦子嗡嗡的,其實今天的幾件事兒,也不算是弄清楚了,但是糊弄過去就行,他實在是不想跟他們繼續掰扯這些有的沒的。
這都什麼屁事兒啊。
不過不打架,按時上工就好。
“散了吧!”
彆說大人,小孩兒都不散,一個個都背著小書包,揚著小腦袋瓜兒,似乎是第一次見證這麼奇葩的群架。
田建國:“寶丫,你還不趕緊回家吃飯。”
他點名。
寶丫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說:“可是,奶奶在,我回家也沒有飯啊。”
提到吃飯,田巧花突然乾嘔一聲,她說:“吃飯什麼吃飯,沒胃口。”
村裡其他見多識廣的,也默默的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提到吃飯就想到了早上見識的那一幕,那可真是……
總之想到就惡心的想要往外吐,吃不下啊。
寶丫叭叭:“你看,我奶奶都沒胃口,還沒做飯。”
田巧花:“我中午不吃了,給你們簡單做點。”
田秀娟:“媽,我也沒胃口。”
好巧,陳冬梅和柳來弟也是。
你看看,他們幾個妯娌難得有這麼“誌同道合”的時候,這就很無語了。
彆說他們家,反正今早來得早見證了何大媽浴糞奮戰那一幕的,沒有能吃得下的。
柳來弟:“果然這冬天的糞坑和夏天的糞坑不一樣啊。”
田巧花瞪眼:“你閉嘴。”
惡不惡心啊,還要說。
田建國想到一茬兒,說:“你們知青點給那邊收拾一下,這滿地都是,惡心死了。”
趙軍:“知道了。”
這要是說起來,趙軍是最能體會田建國心情的人。作為知青點的負責人,他現在巴不得有人“篡位”,把這個榮譽搶走。他本人實在是有點扛不住了。
他們知青點的屁事兒就跟韭菜一樣,一茬茬兒的,真是割了一茬兒還有一茬兒,數不勝數,讓人無奈啊。
雖然知青點就是那麼一畝分地,跟一個村子沒法兒比,但其實他跟田建國的處境是一樣的。
刺頭兒多,屁事兒多,作為負責人總是要管一管。
就心累。
他主動說:“你們新來的如果誰想做知青點的負責人,可以主動申請,我也做了好幾年了。這榮譽不能我一個人拿,如果你們有興趣,我就退下來讓給你們。”
其他人:“……”
其實再來之前,也有人肖想過知青點負責人這個位置,畢竟這種位置一般有好事兒能沾上點。但是吧,趙軍突然這麼說,那表情,格外的迫不及待,恨不能立刻有人接手。
這是個人,都得好好想一想。
“啊這……”
“不用不用。”
“我們初來乍到,啥也不懂,還是你來就挺好……”
彆管心裡有什麼想法,大家嘴上肯定都沒答應。
就在知青點這邊張羅這個的時候,村裡人倒是陸陸續續都散了,一個個小孩子看的意猶未儘,開始往家走。
嗯,很迫不及待。
他們迫不及待要回家散布消息啦!
小寶丫一甩小書包,說:“回家啦。”
紹勇:“走!”
兩個小孩兒準備走,就看香織有些發呆。
寶丫問:“香織,你怎麼啦?”
顧香織看看寶丫,說:“你們先走吧,我有點事兒。”
寶丫:“???”
她眨眨眼,不是很懂。
不過小姑娘倒是很爽利,立刻點頭說:“那好,我們先走啦。”
雖然跟香織是同班同學,又是鄰居,但是他們不算是十分的親密,不是親密的小夥伴。
寶丫跟紹勇一起手拉手離開。
香織看著他們的背影,自己默默的轉頭兒上山。
香織跟村裡所有小孩兒,同班同學都不親近的,一來是性格使然,二來也是因為她是重生的,到底骨子裡不是真正的小孩兒,跟真小孩兒玩不到一起的。
她一個人上山,寶丫跟紹勇一路碎碎念。
“咻咻!”一道聲音響起,“小孩兒,小孩兒你們來一下。”
兩個人剛走到一個拐彎兒,就聽到聲音。
寶丫一偏頭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叔叔,這是村裡新來的新知青,就是被陳知青罵了的那個矮冬瓜。
寶丫:“葫蘆娃。”
又想想,說:“水娃。”
矮冬瓜:“……”
這小孩兒真不招人待見。
“我叫鄭永。”
寶丫點頭:“哦,鄭知青叔叔,你找我們乾啥?”
鄭永不想掃粑粑,找借口跑了出來。
正好,遇見兩個小孩兒。
“你們來一下,我問你們點事兒。”
寶丫警惕的說:“你有啥就說。”
人卻不動。
她爸爸說了,不要跟不熟悉的叔叔單獨走。
嗯,熟悉的也要警惕。
這天底下壞人不會寫在臉上。
有時候壞人最會裝作慈祥的麵孔。
她很堅定:“我們不過去,你有啥就說。”
鄭永:“……”
這村裡知青討厭,村裡人討厭,怎麼小孩兒也這麼討厭。
“叔叔就是問你們點事兒。”
“那在哪裡都能問。”寶丫揚了揚下巴。
紹勇:“就是!”
鄭永:“……”
行吧。
他蹲下來,四下看看,很是警惕。
寶丫:“……?”
這個叔叔乾啥?
鄭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被人看見,低聲問:“我想問問你們,知青點的事兒。”
他得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在知青點站穩腳跟,走上巔峰。
他露出狼外婆一樣的微笑,說:“小朋友,你們知道趙軍人怎麼樣嗎?”
他還是有點想篡位的。
就不知道趙軍是故意的試探他們還是真的有心讓出位置。
寶丫點頭:“趙知青叔叔,認識的。”
“那他人咋樣?是不是表裡不一的人?”他生怕小孩兒不懂,說:“就是,是不是很會裝模作樣?”
寶丫想了想,反問:“我為啥要告訴你?”
紹勇:“就是,為啥告訴你?”
鄭永:“……”
煩人的小孩兒!
他覺得心裡苦,這個村裡的小孩兒,怎麼都這麼討厭啊。
其實剛才他還碰見一個小姑娘,剛問一句,那個小姑娘就叫他“滾!”
鄭永就覺得,這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他心裡惱火,但是還是勉強露出笑臉,說:“叔叔是個好人,叔叔初來乍到,就是想打聽打聽。你們就幫幫叔叔吧。”
他倒是可以再問彆的小孩兒,但是就怕在遇到一個不好說話的。這兩個,總的來說的看起來還是好說話的。
紹勇:“你的樣子不像是個好人。”
鄭永:“!!!”
哎不是,怎麼小孩兒還看臉,這社會真是完蛋!
他想了想,終於狠心掏出來兩塊糖,說:“這個給你們總是行的吧?”
寶丫更戒備:“我爸爸說,不能隨便要彆人的東西。”
鄭永:“你爸倒是個會教孩子的,知道不占人便宜。”
寶丫古怪的看他一眼,說:“我爸爸說,誰知道給你的是糖還是藥,有些人就是拿糖騙小孩兒,賊壞!拐子都是這麼乾的!”
鄭永:“……”
吸氣呼氣,呼氣吸氣。
他轉身就走。
臭小孩兒!
他走了幾步,正好看到一個男娃兒,立刻湊上去:“小孩兒,你……”
“你好臭!大糞坑,略略略!”
鄭永遇到的不是旁人,正是二驢子,二驢子嫌棄的扒眼皮兒吐舌頭。鄭永差點氣過去!
這個村裡的小孩兒怎麼回事兒!
這個還不如剛才兩個!
他不就是在糞坑旁邊站著看了會兒熱鬨?怎麼的就臭了,這些小孩兒,真是太過分了。
他再聯想剛才幾個小孩兒不肯來他身邊,默默的想,是不是因為他太臭了啊。
其實,這個倒不是,純粹是寶丫警惕性高。
然而,鄭永不知道。
他隻覺得這個村子的小孩兒太操蛋了。
鄭永本來覺得小孩兒好忽悠好打聽,現在覺得心情很糟糕。
他出師不利,罵罵咧咧的往回走。
寶丫看著鄭永的背影,說:“這個叔叔看起來奇奇怪怪。”
紹勇讚同,說:“看著不像是啥好人。”
寶丫:“就是。”
兩個小孩兒一起回家。
他們回家的時候,其他小孩兒都到家了,明明他們是放學最早的,但是最後到家。
寶丫軟乎乎的叫:“小哥哥,我們去看熱鬨啦。”
小高錚:“打起來了嗎?”
寶丫點頭:“打的可厲害了。”
她比比劃劃:“他們這樣……這樣那樣……”
紹勇:“就是就是,那個何柱兒,頭發都要被陳文麗薅光了。”
其他小孩兒:“哇哦。”
小高錚堅定:“陳知青真是頭發殺手。”
他上一次可都見證過了,這女同誌對頭發十分“情有獨鐘”,喏,隔壁的那個吳阿婆至今還是禿子呢。
小孩子們都珍惜的摸著自己的頭發,誰也不想禿。
小高錚:“真可怕。”
他雖然十歲了,但是越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兒。
寶丫:“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