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城換了單位上班, 適應良好。
他覺得,這種崗位天生就是為他而生的,遲到早退半道兒離崗, 都能找個理由“跑業務”,這業務員就這樣,不管真假, 時間是真自由啊。
像是這個崗位原來的女同誌叫範曉玲,她是屬於自我要求比較高的女同誌,又因為要往下麵大隊跑, 所以適應不了。但是換了王一城可就不同了。
那可真是,就四個字兒:如魚得水。
這個年代人們還是講究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在崗位上兢兢業業燃燒的, 像王一城這樣的可真很少。不過少不少的, 本職工作按時完成就成了啊。
這不,王一城上班時間閒著沒事兒,直接騎車竄出來。
他今天是要去縣高考試,喏, 都不用專門請假的。他一路騎車過來,就看到等待考試的人也不少了,前幾天就已經報名過了。這一次是正式考試,大家都帶著筆,一個個多了幾分嚴肅緊張。
王一城混在人群裡, 數一數,差不多的能有個四五十人了。
還彆說, 這要求進步的同誌不少啊!
“小五子你怎麼才來。”
田老師過來,搓著手,很緊張。
“隻要沒遲到, 啥時候來不行?你這咋了?緊張啊!哎不是,你一個當老師的,也沒有撂下書本,那有啥可擔心的啊。”王一城覺得表哥擔心的毫無道理。
而且啊,他還有未儘之言,其實王一城覺得,人家既然開了這個口子,就不會在入學考上為難他們的。
“我這人就這樣,遇見大事兒就緊張。”
王一城噗嗤一聲:“這算什麼大事兒。”
這話惹得田老師翻了一個白眼。
這話讓你說的,怎麼就不是大事兒了?
王一城:“我覺得你還是想點彆的,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這個樣子,明明都會,估計進去也是腦子一片空白。”
他們村子當初學習好沒考上高中的,就是他們兩個,王一城是因為餓的沒轍吃壞了肚子;這貨就顯而易見了,他心理素質太差了。王一城眼看表哥這樣,又說:“哎,要不你去個廁所唄?”
“我去廁所乾什麼?”
“我怕你等一下緊張的又想上廁所,你現在去了,等一下不是就不想去了?”
“呃……”
田老師沉默一下,說:“好像有點道理。”
這人沒一會兒又飄回來,繼續說:“我還緊張。”
王一城:“你可真沒用。”
他對表哥表達了由衷的鄙視,說:“這沒用啊!”
田老師:“你說就說,還重複兩句乾啥,咋的?看不起人啊。”
王一城點頭:“對啊。”
田老師:“……”
他無語的瞪了表弟一眼,說:“你啥人啊。”
王一城:“那有本事你彆緊張啊。”
“我本來就不緊張。”
還彆說,跟王一城有的沒的瞎扯幾句,確實比剛才好一些了。這個時候很快有老師出來,拎著喇叭:“報名的同學請注意,報名的同學請注意,現在通知考場。”
大家很快的安靜下來,有人跟王一城一樣淡定,也有人格外的緊張。
不過這都沒有影響考試的開始,王一城很快的進入了教室,他拿到卷子,刷刷刷的寫了起來……
今天要考好幾科呢。
王一城在高中考試,寶丫這個時候正是下課時間,小姑娘趴在桌子上,說:“我爸爸今天考試,不知道能考成什麼樣。”
“田老師今天也考試去了。”紹勇在一旁補充,他們今天是彆的老師代班。
香織轉頭問:“考什麼?”
“高中。”
寶丫脆生生的,揚著下巴,有點驕傲。
是了呀,她爸爸就是這麼厲害就是這麼要求上進!
香織點點頭,說:“哦!”
她仿佛就是隨便問一句,轉回頭,繼續看書。人家小五子叔叔那麼大歲數都知道上進,她也不能落後。這讀書啊,肯定是有用的。她上輩子就是讀書太少了。
香織下課也沒有分心,認真看書複習,她回家幾乎沒有複習的機會。
不過即便是這樣,香織心情還是挺好的,她最近的心情一直都是挺好的,可不僅僅是因為最討厭的大蘭子就要嫁人了。也是因為,她最近已經打聽清楚了。
祥哥被抓了。
自己的仇人還沒等自己動手就已經進去了,她能不高興嗎?彆人都不知道她高興什麼,隻覺得是以為大蘭子結婚,其實才不是。最主要也是祥哥他們完蛋了。
上輩子,香織才十歲出頭就被她爸送到了城裡學手藝,這是她姑姑大蘭子介紹的。她的師父就是祥哥和二傻子的親爹,市裡國營飯店的大廚兒。這大叔收了好幾個徒弟,其中香織最小。
可是香織並沒有學到什麼祖傳的手藝,基本都是打下手兒,後來她大了,十五六歲了,師父就給她安排回老家照顧老娘和二兒子。就是那個刻薄老太太和傻兒子。
再後來,她就被“欺負”了。
她想要討個說法,家裡人不肯幫她,大蘭子更是又回來攛掇,最後顧家就把她嫁了過去。
因為怕傻子遺傳,還逼著她跟傻子大哥,也就是那個祥哥睡覺,直到給她逼瘋逼死,香織想到這些,就恨不能殺了那一家子,也恨顧家人對她狠毒。
可如果說顧家她最恨誰,她想毫無疑問就是大蘭子,或者,還有她爺爺,又或者,還有她奶奶,即便是她瘋了也要偷偷跟她討要彩禮錢的大驢子二驢子?可能還有她……爸?
對父親,她的感情很複雜。
又愛又恨。
這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但是也是推她入火坑的人。
香織有幾分恍惚,拳頭攥的緊緊地,她是沒有那麼大能量現在搞垮師父一家子的,畢竟她還是個小孩子。所以隻能去他家偷個雞什麼的,就算是惡心一下這家子了。
可是沒想到啊,這家子真是作孽太多,竟然出事兒了,她這邊消息不靈通,打聽了好久才知道事情的始末。祥哥的養殖場讓人給點了,他進去了。
聽說,她上輩子那位師父因為也牽扯進來了,雖然祥哥死咬住了親爹不知情,而且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些,都是一些間接證據,所以派出所那邊到底是沒有把他當成同夥兒處理。
可雖然如此,他還是因為牽扯這件事兒而被開除公職了,不僅如此,還回收了分配給他的房子。據說,這跟革委會那邊還有點關係。他兒子的手下還去騙了革委會一把手的家屬,即便他們再堅稱自己不知情,可是人家可一點也不相信,畢竟那個騙子掉懸崖了,死無對證。
那頭兒堅信是他們家搞的鬼,現在這些都算是報複。
她那個喪儘天良的師傅也知道惹不起,生怕這事兒沒完,那位領導還會繼續報複,立刻收拾東西,麻溜兒回村了。聽說前兩天人就回來了,嗯,她是去隔壁村偷雞的時候發現的。
當時她真想點一把火,給那家子全燒死。
真是忍了好久才忍住,她不能因為這家子壞人把自己搭進去,而且她不信那城裡的領導就這麼算了,她就要看這家子一點點倒大黴,徹底完蛋!
她想收拾這家人沒有能力,但是老天爺幫忙,這就是讓她好好開始新生活。
所以她不能辜負老天爺的饋贈。
“香織。你怎麼啦?你的臉色好難看啊。”寶丫歪著頭,跟香織搭話兒。
她說:“你不要緊把?”
香織搖頭:“沒事。”
她抿抿嘴,她沒事兒,外麵的大仇人不用她自己下手,可大蘭子她可不能算了。
還有於招娣……
於招娣上輩子虐待了她。
這輩子雖然沒有,但是於招娣竟然跟祥哥關係緊密,她聯想到上輩子,隻覺得不寒而栗,如果於招娣這麼早就跟祥哥勾結在一起,那麼上輩子她會被送去學廚藝,是於招娣使得手段嗎?
可是又不像,因為上輩子於招娣被家裡遠嫁了。
她撓撓頭,覺得好亂啊,上輩子這輩子的,好多事情都對不上。
她薅著頭發,捋順不清楚這個事兒了。
寶丫:“……”
她小心翼翼的問:“香織,你真的不要緊嗎?你乾啥要薅頭發啊?”
你家都有禿子的先例了,你還不珍惜頭發嗎?
小寶丫沒有紮心,但是小眼神兒嗖嗖的。
香織:“……”
她抿抿嘴,說:“我頭發多,薅的起。”
寶丫:“!!!”
她大眼睛瞪的圓溜溜兒的,有點不可置信。
不過小姑娘倒是很快又說:“香織,你姑姑明天結婚,你會參加嗎?”
明天又是美好的星期天啦。
香織:“我當然參加啊,就在這邊結。”
媽的!
她姑姑這輩子沒有嫁給上輩子嫁的那個人家,上輩子嫁的那個男人,真是一對惡毒的玩意兒湊到一起,壞出水兒了。整天算計人。這輩子因為她姑姑名聲不好,所以換了人。
不過這家子也是奇葩,一樣不是什麼好鳥兒,商討結婚那些個騷操作啊。
嘖嘖!
但是也有好的地方,這輩子這個男人和婆婆可不會跟她姑姑一條心了。而且這個刻薄的老太太和媽寶男可不會讓她姑姑過得好。香織高興極了!
她姑姑不好,她就好了。
這她上輩子活了十幾年,加上這輩子重生,都沒聽過這麼離譜的事兒。誰曾想,這兩個人結婚是在他家辦,就連酒席都是他家出呢。估計她爺奶活了這麼大歲數都沒吃過這種虧,不過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們家有把柄捏在人家手裡了。
她姑姑,跟那個賈富“睡過”了。
因為她姑姑不順,她都不計較明天要做燒火丫頭乾活兒的事兒了。
是的,這家子人緣兒很差,又不想自己花錢,這娶媳婦兒都想空手套白狼,明明是結婚,竟然一點點的錢財也舍得,要在他家辦!夭壽哦!哪裡見過這樣的事兒,又不是入贅,娶媳婦兒哎!
竟然是在女方家裡辦!
這打的主意就是讓他們家出錢,也讓他們家這些孩子去幫著打下手兒,香織棗花招娣盼弟,各個都要乾活兒。
這天底下就沒見過這種事兒,但是她姑姑大蘭子竟然覺得很理所當然。
香織覺得,這壞女人真是該去死!
哼,等她明天宴席,一定給他們好看。
還想順順利利結婚?
沒門!
寶丫看著香織變幻莫測的臉色,縮縮肩膀,有點小怕怕,說:“香織,你的笑容好詭異哦。”
香織:“哪有!”
“我姑姑明天結婚,我要吃席了,到時候糖隨便吃,肉隨便吃。”二驢子大概是聽到他們討論這個,故意拉著身邊的人,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們家隻有我跟大驢子可以吃,其他女娃兒都不可以吃,隻能乾活兒。”
他掃了一眼香織,更加得意。
香織回頭,揮舞了一下拳頭,說;“你想挨揍是不是?”
二驢子記吃不記打,他嘲笑:“你有本事打啊,你打我,所有人都要打你,不給你飯吃,餓死你個賠錢貨。你這種賠錢貨,就不該來讀書,奶說了,等你長大了,就把你嫁出去換彩禮給我娶媳婦兒……啊!”
香織動作很快,一拳頭砸在了二驢子的臉上,他的鼻子一秒竄血!
香織本來就力氣大,拽著他就跟拽著死狗一樣,直接扯著衣領子往外走,說:“換彩禮?我讓你換彩禮!我直接給你丟進糞坑溺死你,你看你還換彩禮!”
小孩子們:“!!!”
寶丫:“!!!”
就,不敢上前攔。
而且,二驢子嘴巴最壞最賤,活該!
寶丫鼓掌:“香織勇猛!”
有幾個稍微大一點的迷茫的看著寶丫,你這不趕緊攔著,還躥火?你是不怕事兒大是吧?
寶丫理直氣壯:“誰讓他嘴賤啦!女娃才不是賠錢貨!”
好像,也有點道理?
大家麵麵相覷,很快的,幾個女娃兒都開始鼓掌,是啊,香織做的沒錯啊!他們才不想被叫賠錢貨。這人吧,都有從眾心理,女娃兒鼓掌,男娃兒也鼓掌。
代課老師進來就看到這麼個場景。
香織薅著二驢子往外拖,二驢子鼻子竄血糊了一臉看著十分血腥,可就這樣,其他小孩兒竟然在……鼓掌!
這叫啥事兒?
“你們這是乾什麼?香織你快給人放下。”
“哎媽呀二驢子你這個臉,我看看,趕緊的。你們這是乾啥?”
“打架是不對的,你們怎麼能鼓掌?”
當老師的也怕出事兒,趕緊仔細檢查,香織平靜:“他犯賤。”
老師:“……”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二驢子說要把香織嫁出去換彩禮娶媳婦兒。”
“他還說女娃兒都是賠錢貨。”
寶丫:“他經常這麼說,挨揍就是活該!”
“對啊對啊,所以香織說要把二驢子丟糞坑溺死……”
老師:“………………………………………………”
無語的沉默,就是有這麼多這麼多。
他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二驢子小朋友是做得不對,不該說這種話,但是我們也不能打人的。要以德服人。”
寶丫脆生生:“以德服人沒有用的,他聽不進人話。”
老師:“……”
香織點頭:“寶丫說得對,他這種人,就得拳頭教育他,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次,我就不信,他敢一輩子嘴賤。”
老師:“……”
黃婷婷:“二驢子最煩人了,他還拽過我的頭發,真是討厭。他還說女娃兒沒有資格上學,我爸媽都讓我上學,他不讓我上學,真不要臉。”
小孩子的愛恨總是很簡單,有了他們開頭,大家立刻嘰嘰喳喳。
二驢子這個孩子確實很努不得人心了,誰讓家裡就兩個男娃兒,其中一個還長大了,他因為又小又是男孩兒,那是家裡的天,養的不著四六,張揚跋扈。
他在家跋扈人人都讓著他,但是這裡不行的,彆的小孩子可不喜歡他。
再說一般農村人家舍得給女兒送到學校讀書的,孩子在家裡肯定也是受重視的。他整天叨叨賠錢貨,哪個女孩兒樂意聽?又不是顧家的招娣幾個,從小被洗腦。
一時間,小孩子都喳喳喳的開始告狀。
老師愁的腦殼子疼,說:“好了好了,都彆嚷嚷了。二驢子你跟我來,我幫你看看鼻子,你們其他人先回座位,不管錯沒錯,也不能打人,你們還是堂兄妹,要手足相望。”
香織:“我是八爪魚,少一個手足沒關係。”
老師:“…………………………………………”
寶丫:“噗噗!”
小孩子們都爆笑出來。
這位代班老師姓林,林老師隻覺得腦殼子都疼了,他其實才來教學兩年,而且一直都是負責高年級,還是第一次給一年級代班。一年級的小孩兒,真是不好帶啊!
“好了,笑什麼笑,都回座位坐好,嘻嘻哈哈的像什麼樣子。”
狗蛋兒:“老師,我姥爺是藥匣子,我知道的,他就是鼻子出血了,找個紙堵上就行了。”
林老師:“也對。”
他領著哭哭啼啼的二驢子離開,走到門口再次回頭叮囑:“都老實點,彆在作妖兒。”
“好!”
一個個的,語氣響呱呱,能乾出啥就不知道了。
林老師一走,狗蛋兒立刻就發出專業評價:“二驢子肯定沒有事兒,看著嚴重,其實事兒不大。”
香織:“我也不是傻子,打的時候留著手的。沒事兒。”
眾人紛紛點頭。
香織:“我姑姑明天結婚。”
大家不知道香織怎麼突然就說這個了,她倒是繼續說:“他們要在我家辦婚宴,你們可以過來看熱鬨,我知道他們買了糖。不過能拿多少出來發就不知道了……”
“啊!那我要去。”
“我也去,真的有糖嗎?”
香織:“說是有,不過如果到時候摳門不舍得拿出來,也不奇怪。如果他們不給,你們就一群小孩兒站在門口喊喜糖,大聲喊,就看他們要不要臉麵了。”
小孩子不是很懂,但是還是很興奮,糖呢,他們吃糖的機會可不多。
這可是個大熱鬨啊!
“聽你的!”
“那那那,我們明早就去你家門口。”
“這樣可以嗎?”
香織點頭,一點也沒有攛掇大家乾壞事兒的不好意思。
香織:“你們看吧,應該也不用來的太早,中午宴席是在我家這邊辦理。那應該也不會很早。”
寶丫撓撓頭,問:“你姑姑結婚,為什麼是在你家辦啊?”
這個時候其他的小孩兒也反應過來了,雖說他們是小孩兒,但是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啊,也是見過結婚的呀。這怎麼是在他們家呢。
“你姑姑是要招贅嗎?”黃婷婷問。
香織搖頭:“不是,就是男方那邊人緣兒太差了,在他們村借不到鍋碗瓢盆桌椅板凳,再加上想占便宜,所以就來我家這邊辦理。”
香織真是一點也不懂什麼家醜不可外揚,彆管她爺奶說的多好聽,她這邊反正是要露個底兒掉的。她一個小孩子,說了就說了唄,大不了打她,那她不會跑嗎?
她抿抿嘴,繼續說:“我爺奶不樂意,但是又有什麼辦法,我姑姑反正向著男方,鉚足勁兒要占便宜呢。”
“哇哦!”
“你姑姑這樣啊!”
“竟然還可以這樣啊。”
香織點頭。
寶丫:“那我要來,我要過來看熱鬨。”
她還不忘親爹,說:“我要叫上我爸爸一起看熱鬨。”
這可比看電影還有意思呢。
“寶丫,那我們能去你家牆頭看熱鬨嗎?”
寶丫:“能啊。不過哦,你在我家牆頭,怎麼要喜糖?”
“對哦!”
“那我們還是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