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秀菊：“關秀菊。你叫我菊姨就行。”
她比王一城小不了幾歲，叫姐姐好尷尬的。
寶丫：“我叫王美寶，你們叫我美寶就好。”
其實爸爸都叫她寶丫，但是這個就沒有必要介紹了。
王一城：“他們也想去百貨商場看一看，所以就一起了，既然人到齊了，走人？”
寶丫：“走。”
幾個人一起上車，車上依舊沒有座位，寶丫伸手扶著欄杆，關穎心這才發現，她戴了一塊手表。關秀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
雖說王一城家閨女穿的就是學生的樣子，但是小細節就能看出來，這丫頭是很受寵的，根本不像是過苦日子的孩子。更不像是爸爸帶大的單親家庭小姑娘。
關秀菊不想讓堂妹做後媽，但是堂妹很上頭。
“美寶是吧，你跟我是一個初中，你考哪個高中？”
寶丫：“就附近這個啊。”
瘦子樂了：“那我們又能做高中校友了。”
寶丫好奇地問：“那這個學校環境怎麼樣啊？”
她對自己還挺有信心，都不擔心考不上。
“挺好的，八個人一個寢室。洗漱方便，食堂飯菜也不錯，大師傅可是原來在大飯店乾過的，頂好頂好的。學校裡還有一個代銷點呢。”
寶丫：“那蠻方便的啊。”
“那肯定的。”
瘦子大概是想撮合關穎心跟王一城，那既然如此，就得讓關穎心跟王一城的閨女打好關係，他主動戳了關穎心，說：“關關，你們學校怎麼樣啊？”
關穎心：“我沒讀過高中。”
瘦子尷尬了一下，隨即打圓場說：“嗐，我說的是初中。”
關穎心：“我也沒讀過初中。”
瘦子：“……”
這這這，這話怎麼圓？
王一城在一旁笑著說：“那你腦子一定很好，全靠自學，就能考的這麼好。一般人都比不上了。”
關穎心原本有些臉紅，聽到這個，倒是笑著說：“其實我也是占了便宜的。當時我們村有下放的老教授。”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低了很多。
“我對他們有些照顧，他們也斷斷續續也教了我好幾年，所以恢複高考的時候，我才能複習的更好。可能我在這方麵真的特彆有運氣吧。後來他們回城了，我們村有好幾個知青也都很厲害，我跟著他們一起學，又加持了一下。一直都比彆人有優勢的。”
“那也是你聰明。”瘦子感慨。
誠然，關穎心真是運氣很好，但是她自己本身也要聰明的。不然誰都能考上了。這種是雙向加持。
王一城倒是在心裡想，關穎心的人生遭遇，比陳文麗還有於招娣更像是她們口中的“女主”啊。畢竟，他可是知道，於招娣因為他們村沒有下放人員，很鬱悶了一段時間，還曾經去隔壁大隊的牛棚做了一段時間的舔狗。
不過人家十分防備她，她最終無功而返。
看來，於招娣就想走關穎心這種路線啊。
不過這種事兒果然靠算計是沒有用的。全得是天意。
他笑了笑。
“到了。”
“啊對，走走走。”
關穎心和關秀菊雖然來這邊讀書已經四個多月了，這半學期過去很快就要期末了。但是她們還真是沒怎麼出來過。不像是王一城，他在這邊安家，自然是去過很多地兒。
幾個人一起到了百貨商場，這跟他們供銷社可不一樣。
瘦子：“家用電器都在樓上。”
“走。”
家用電器都在最高的一層，大家上樓一看，真是眼花繚亂啊。
風扇電視機洗衣機，應有儘有。
隻要有錢有票，那就能買。
王一城和寶丫兩個直接來到電視機錢，十二村的黑白電視機，五百一，要一張電視機票。他們是沒有票的，王一城對那些淘換西遊票據的黃牛販子有些了解，這種稀有的票據比較難得，估計也得要個一百塊，那這就是六百一了。真是不便宜。
再看洗衣機，洗衣機是四百整。
當然，也是要票的。
倒是電風扇便宜一些，九十五塊錢。
嗯，這個便宜也是相對的。
畢竟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買一台電風扇，兩個月工資沒有了，如果沒有票。那麼要花費的更多。
這是他們想買的，還有其他的東西，自行車縫紉機什麼的，也都有。完全不便宜。
關秀菊看的咋舌，感歎：“誰買得起啊。”
瘦子：“可不是。”
關穎心也點頭。
幾個人正小聲嘀咕，就看那心大的父女兩個已經湊上前了，寶丫靠在櫃台上，笑眯眯的問：“售貨員姐姐，這個洗衣機一下子能洗幾件衣服啊？”
現在的售貨員，那是牆上寫著“不能毆打顧客”的時代，一貫的態度不好。
不過被一個小姑娘叫姐姐，三十幾歲的售貨員還是很高興的，沒人不愛聽好話啊。特彆是，這好話還是年輕好看的小姑娘說的。
彆說“姐姐”不是好話，這年齡差距大，這個稱呼就是好話。
再說……看她戴著手表，一眼都能掃到，這種年紀帶手表，一看家庭就是買得起的。那自然也會應付幾句。
“這個能洗不少衣服的，夏天的衣服薄不好說，但是冬天的棉襖都能洗好幾件。我家就買了，洗被套床單，都能一鍋洗，真的很當用的。”
寶丫雖然很想看電視，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和爸爸下學期都要住校，看電視也不多，首要最重要就是買洗衣機。
解放洗衣服的雙手，責無旁貸。
所以她主要就是奔著洗衣機。
寶丫側眸：“爸爸，你帶錢了嗎？我們買吧。”
她是知道的，他家先買一個洗衣機，那是買得起的。
王一城沒啥猶豫的，說：“我看行，你等我一下。”
他匆匆下樓，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回來了，像是關家姐妹不知道他下樓乾什麼，但是售貨員其實知道。有些人沒有票，但是又想買東西，都會找票販子，他們門口就有的。
有人管，但是管的不多。
這種東西藏在身上，跑的再快點，可不好抓。
而且，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她是了然的，因此看到王一城去而複返，心說這小子還挺快：“你們就要洗衣機了？”
王一城：“對的，你們包送貨嗎？”
“不包，你如果自己拿不了，就去外麵找個板爺兒，給點辛苦錢，他們就幫你送一趟。”
王一城：“謝謝你啊。”
售貨員笑容更燦爛了幾分，心說這是兄妹還是爺倆兒啊，都挺會說話的啊。
她多說了兩句：“這洗衣機挺好的，除了費水費電，沒彆的缺點，但是既然都舍得買洗衣機了，也不能在乎這個。”
王一城點頭：“您說的對。”
王一城：“我們在看一下風扇。”
“這邊，今年夏天挺熱的，風扇也當用。”
“那倒是，也給我們挑一個風扇吧。”
“行，我給你們開票。”
短短時間，這兩個家夥竟然出手了。其他三個人看的目瞪口呆。
瘦子：“你你你，你不是來看看的？”
王一城：“我是來看看啊，但是看的合適了，不是就買？我都帶錢了。”
瘦子風中淩亂了，這可是五百塊錢，差五塊錢五百塊錢啊，他就這麼花了？是王一城瘋了，還是他瘋了？
啊，不對，王一城肯定是沒有票的。
他還要買票。
他壓低聲音：“你的票多少錢？”
王一城：“兩張一百一。”
嗞！
這一共不就是六百冒頭了？
這這這！
瘦子還沒見過這樣花錢的人，這是瘋了吧？
“你你你……”
王一城：“你結巴什麼。”
關秀菊：“王一城，你這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
六百就這麼花了？關鍵他還一點心疼都沒有，關秀菊都覺得，王一城是瘋了。
這是家裡有金山嗎？
不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家？
倒是關穎心沉默著低著頭，臉上沒有開始的笑容。
幾個人買好了，王一城沒立刻搬，反倒是說：“下樓轉轉？來都來了。”
“我看行！”
其他人還沒開口，寶丫倒是清清脆脆的。
樓下是賣服裝的，這種店麵跟他們所處的公社根本就沒有一點相同的，他們幾個除了瘦子是首都本地人，其他幾個人都是從村裡出來的。不過王一城大手大腳慣了。
他手裡本來就有存款，本來是留著買房子的，但是賣虎鞭鹿鞭的錢正好夠了。所以原來的存款就沒動。最近做導遊還有稿費又賺了一千多。
所以他現在手裡真的不缺錢。
王一城：“哎，那條裙子好看不？”
幾個人順著王一城說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一條翠綠色的連衣裙，寶丫：“好看。”
她顛顛兒的過去，轉頭問：“菊姨關姐姐，你們覺得好看嗎？”
關秀菊看到上麵的價格，三十五，嗞~這個價格，能不好看嗎？
這要是買料子，十塊錢妥妥夠了。
“好看是好看的……”
還沒等說下麵的不過，王一城就說：“那開票吧。”
寶丫轉了兩圈，收獲一條連衣裙，一套黑色的運動服。還有一雙新鞋子。王一城則是也買了一件黑色的圓領衫。他們還真不是顯擺，主要是，他們剛搬來的時候天冷，再說剛來也確實很忙，適應新環境，一個入學一個中考。哪裡有功夫到處逛街？現在寶丫輕鬆下來，爺倆兒當然想逛逛了。
他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每年夏天冬天也都是要買衣服的。
寶丫他們來到首都，還沒添置新衣服呢。
三個本來跟著看熱鬨的已經腦子昏昏沉沉懵了，就王美寶那套黑色運動服，黑色的圓領套頭上衣，黑色的同款褲子。看著平平無奇啊，但是他娘的竟然好意思要五十五。
五十五啊！
竟然比綠裙子還貴。
可是王一城愣是給閨女買了，眼睛都沒眨一下。
還有王一城自己買的半袖圓領衫，這種沒有一點技術含量，完全可以自己做，他竟然買現成的。寶丫倒是一直熱絡的叫他們參謀，但是關秀菊真是千萬句話，開不了口。
至於她堂妹，從開始買東西開始就再也沒有開過口了。
關秀菊不知道堂妹怎麼想的，但是眼看著這爺倆兒竟然還買了一罐子奶粉還有一罐子麥乳精，餅乾也買了一些。
關秀菊：“……”
她算一算，這爺倆兒今天應該花了八百左右了。
麻了。
真的麻了。
他們三個是真的來看熱鬨的，王一城他們倒是大采購，王一城倒是不客氣，直接把東西都讓瘦子提著。
瘦子：“……”
敢情兒我是來做提包小廝的？
不過他也真的關心的說：“五哥啊，你這麼花，能攢下來錢嗎？”
王一城挑眉：“我不是說了，我這人不攢錢的？”
信了信了。
這一次瘦子是真的信了。
就沒見過這樣的。
“那估計，你現在的存款還沒有我多。”
王一城：“沒有就沒有唄，我有洗衣機有電風扇，還有吃吃喝喝啊。這錢啊，該花就得花。”
瘦子：“我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
王一城：“少說怪話。”
寶丫笑嘻嘻的：“走啦。”
他們找了板爺，要往回拉貨了。
關穎心突然說：“我們還是彆一起走了，這車反正也拉不下這麼多人，你們父女跟車走吧，我們做公交車回去。”
王一城：“行啊，那我們先走了啊。”
“嗯，再見。”
眼看板車走了，關穎心站在原地，關秀菊深深的吸氣呼氣，說：“可憋死我了，他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
她心疼的都要瘋了，但是卻又知道這是人家的事兒，到底是沒開口說什麼自以為是的勸誡。
但是，真的憋得慌。
瘦子也咋舌。
倒是關穎心依舊不言語。
關秀菊：“你怎麼了？你這一直也不說話，你沒事兒把？”
關穎心抿抿嘴，突然就開口：“我以前不覺得，但是今天突然發現，我跟王一城果然是不合適的。”
關秀菊一愣，一旁的瘦子也愣住了。
關穎心苦笑一下，揉揉自己的臉，說：“我以為，我跟王一城兩個人都是名校的學生，將來都能有一個好的分配，我們在一起會很合適很好。我很喜歡他，我們都努力，日子就會過的很好。我不一定能留下，但是我們努力賺錢，我就可以擺脫原來的家庭。夫唱婦隨，一起攢錢為這個家添磚加瓦。”
停頓了一下，輕聲：“可是我發現我錯了，我想過的是那種一起奮鬥一起攢錢，盤算著好好把日子過得蒸蒸日上的生活。可是王一城不是會過這種生活的人。如果不是今天我們一起逛街，我都沒有反應過來，我喜歡他想要跟他在一起，計劃的日子都是我想過的日子，卻不一定是他想過的日子。”
她撓撓頭，說：“我有點語無倫次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了。”
關秀菊看著堂妹，說：“我是能懂的，你從小苦到大的，他一看就是沒有過過苦日子的。實際上，你們本質上不是一種人。你喜歡他，但是你發現你們根本不是能一起過日子的人。你們生活環境不一樣，想法不一樣，就連消費觀都不一樣。他舍得花五十五給他閨女買一套運動服，舍得一下子花一百多買衣服鞋子，你卻永遠不會舍得。”
關穎心點頭。
她苦笑：“我雖然做導遊賺了錢，但是我隻給自己買了一雙球鞋，剩下的都攢著，完全不舍得花，就想著自己有底氣，關鍵時刻用得上這個錢。可是他……他舍得把所有錢都花掉。”
甚至，不是做給她看的。
因為王一城家閨女太淡定了。
這小姑娘一看就能看出來日子過得很好。
瘦子在一旁沒有說話。
畢竟，他感覺得到王一城跟關穎心的巨大差距，不是有錢沒錢的差距，而是生活習慣消費習慣的差距。
年紀不合適沒有讓關穎心退縮；王一城結紮不能生沒讓關穎心退縮；王一城有個孩子也沒有讓關穎心退縮，甚至王一城並不主動也沒有讓她退縮。可是消費觀的差距卻讓關穎心退縮了。
她垂著頭，說：“我們真的不合適。”
如此清楚的感受到，不合適。
關秀菊：“我早就覺得你們不合適了。”
關穎心揉揉眼睛，說：“我喜歡他的。”
“我知道。”
“我也知道。”
關穎心：“可是我不敢過他要過得那種生活。”
關秀菊：“你不敢？我看一般人都不敢，不過這個事兒你也不能說人家過的就是錯的。人和人，真的不一樣。”
關穎心：“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深吸一口氣，說：“我們回去吧。”
“那你……”
“我沒事。”關穎心說：“我要走回去。”
“啊，這路不近啊。”
關穎心：“我要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麼。”
“那我們跟你一起走回去吧。”
“好。”
瘦子小心翼翼的看著關穎心，說：“那你、那你如果以後不想追求五哥了，還跟我們一起做導遊嗎？”
做導遊這個事情，關秀菊已經從關穎心哪裡聽說了，畢竟挺長時間了，她是關穎心的堂姐，也不放心，所以關穎心倒是告訴她了。
關秀菊聽了這話，也看關穎心。
關穎心倒是堅定：“一碼歸一碼，我不追他也跟錢沒仇啊，我還挺想賺錢的。我們三個配合的這麼默契，不乾多可惜。錢我是要掙的。我們可以是很好的夥伴啊。”
瘦子：“那倒是。”
不過很快的，他就感慨：“你們都牛逼。一個個也太清醒了吧？昨天還滿滿都是愛，今天就是合作夥伴了。好像感情一秒就能暫停。”
關穎心：“愛情很重要，不過錢也很重要，你沒過過苦日子，不懂的。”
瘦子：“誰說我沒過過。”
但是仔細一想，自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也真不是那種吃不上飯的人家，又有工人，還在首都，其實真的不錯了。
“好吧，我收回自己的話，跟你們比起來我是沒過過苦日子。”
關穎心：“你如果過過我的生活就知道，我能冷靜又堅定，是為什麼了。”
她深吸一口氣，往前一步步走。
愛情啊，她二十三年來的第一場愛情，可能就要這麼無疾而終了。
可能並沒有無疾而終，她還是喜歡王一城的，但是卻知道，他們不合適。
你看，她就是這麼冷靜，可以為愛情奮鬥，也可以一秒抽身。
窮啊，果真是沒有太多可以為愛情奮不顧身的能力。
她一步步走，說：“我今年夏天不回家了，我可以找王一城租他家房子。有個地方能睡覺就行，如果他實在不樂意，我就在學校問問有沒有女同學家可以租房，全都不行我就在學校的走廊打地鋪，反正我不回家了。到時候我們可以大乾特乾。夏天出來旅遊的人多，我們可以去賓館門口找那種看起來需要導遊的老外，以前我們都是隻去故宮，但是現在我們也可以去□□去長城，都可以去的。”
她琢磨起來，說：“或許我們可以隨身帶一些紀念品什麼的，也可以兜售。”
“臥槽！你膽子也太大了。”
“賣東西是投機倒把啊。”
關穎心：“我們是促進中外交流，怎麼就是投機倒把了？”
其他兩個：“……”
瘦子堅定：“我都聽你跟五哥的，你們商量吧。”
關穎心摩拳擦掌：“沒了愛情，我得有錢！”
瘦子：“……”
女同誌，都這麼可怕嗎？
嚶嚶！
此時王一城跟寶丫已經到了家，把東西都卸載了院子裡，寶丫賊兮兮：“我覺得，你的桃花運要結束了。”
王一城：“就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