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吹。
現場安靜的一隻鳥飛過, 都能聽到撲棱翅膀的聲音。
今夜格外寂靜,一群人就這樣看著疊在一起的兩個人,呆若木雞。
其中有村裡主事人田建國老同誌, 有村委會老會計的徐會計同誌, 還有熱愛八卦的二賴子,更少不了村裡的幾個一貫能出頭兒的大老爺們, 還有……熱心男青年王一城。
王一城站在人群裡, 無辜的臉格外的純良。
大家就這麼看著,何四柱兒突然就爆發出一聲慘叫:“啊!!!”
他一把推開顧招娣,自己滾到了一邊兒, 撕心裂肺的吼:“我們沒有關係!”
這誰能想到,何四柱兒竟然看不上顧招娣, 要知道, 何四柱兒可都四十來歲的大老爺們了,人家顧招娣才十八,隻有顧招娣看不上他的份兒,可真沒有他看不上顧招娣的份兒。
但是何四柱兒是誰,眼高於頂的神奇男子。
他是寧願找不到,也堅決不找不行的,他嗷嗷的:“你們聽我解釋!”
王一城:“……是狡辯嗎?”
何四柱兒嘶吼:“不是!”
他高聲:“我看不中顧招娣這種娘們,今天的事情就是一個誤會, 真的,你們相信我。”
何四柱兒高聲為自己伸冤, 已經不管大家為什麼會出現了, 總之嗷嗷叫。他的反應可比顧招娣激烈,也更迅速。誰讓他歲數大見識多呢,他們何家也是見識過不少大場麵, 經曆過不少大場麵的人,自然是反應更快。
“我真是無辜的!”
顧招娣這個時候倒是反應過來了,說:“你個混蛋,竟然想欺負我!”
何四柱兒不可置信:“你可要點臉吧?我能看上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啥玩意兒。”
顧招娣可沒覺得自己冤枉何四柱兒,叫:“你剛才明明想要欺負我。”
她捂著臉,嚶嚶哭泣。
“我可是無辜的啊……”
這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很無辜。
不過何四柱兒聽她冤枉自己,那可不乾了,嗷的一下子衝上去:“我打死你這個胡說的賤女人。”
顧招娣:“啊!”
兩個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顧招娣不防備,一下子被何四柱兒推到了,何四柱兒蹲下拽人,這場景瞬間又曖昧起來。
王一城:“啊這……你們真的沒關係嗎?”
他聲音很輕很輕,但是還是被大家聽見了,“深更半夜在這裡幽會啊……”
“對啊,你們這是……”
“沒有!”
雖然何四柱兒和顧招娣嗷嗷的叫,為自己辯駁,但是現場並沒有人相信,大家都是看實際的人,實際就是,顧招娣和何四柱兒深更半夜單獨出現在山神廟。
這人啊,不能看他說什麼,得看他做什麼。
他們看起來就很曖昧啊。
何四柱兒和顧招娣放開彼此,鬼哭狼嚎的申辯。
田建國:“好了,你們彆裝了,你們如果不是私下幽會,為什麼要來這裡?深更半夜的,你們該不會要說自己夢遊吧?”
田建國真是好苦,他就不懂,他們村裡就這麼幾個人,怎麼總是有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呢,不過再看這兩個人,嗯,倒是村裡最會惹事兒的兩家子。
田建國真是煩死了,氣的不行。
一旁的徐會計也不高興,他看顧家哪個都是癟犢子:“亂來是要去蹲笆籬子的。”
眾人一驚。
王一城趕緊的:“不至於不至於,這男未婚女未嫁,他們都是單身小青年,也許是搞對象呢。”
他看似是為這兩個人說話,但是倒是坐實了這兩個人私會的意思。
不過他對著何四柱兒那張老臉竟然能說出什麼小年輕,也是夠厲害的了。
王一城:“村裡的事兒還是村裡解決吧,鬨到外麵不好看。”
你看看,這哪兒有他這麼好的人,他可真是太仗義太講究了。這兩家子對他們家可都不咋樣,但是人家就能以德報怨啊。王一城笑容更加純良,說:“既然都能深夜相會,想必也是有真感情的。”
“不是!”
何四柱兒和顧招娣嘶吼。
王一城挑眉,跟身邊的人說:“這還是一對歡喜冤家。”
眾人:“……???”
是嗎?看著就是彼此厭惡啊,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歡喜冤家?
不過王一城倒是沒有說的更多,倒是田建國說:“不管你們有什麼關係,先下山。”
頓了一下,他說:“你們有感情就趕緊結婚,彆搞這些事兒,被人抓到不丟人嗎?這要是傳出去,咱們村子的名聲都不好,你們可真是夠嗆。”
“我們不是……”
何四柱兒和顧招娣兩個都惡心極了。
打死也不會跟他/她結婚!——這是兩個人共同的想法。
不過吧,被人這樣抓到,兩個人心裡多少也是惶惶然。雖然彼此對對方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們也是知道現在的情況不是很好。小鄉村本來就是小地方,這現場又這麼多人,如果他們不結婚,以後的名聲就沒有了。
保不齊,還有人舉報他們作風有問題。
想一想,真是可怕極了。
總之,這一路下山,這兩個人都愁的不行不行的。腦子也在飛速旋轉,想著自己怎麼脫身,他們更是有誌一同的打算把包袱甩給對方,反正都是對方的錯。
倒是其他人,一個個偷瞄著這兩位當事人,嘀嘀咕咕,他們說自己無辜,但是誰能相信啊。
如果真是清清白白的什麼關係也沒有,乾什麼要三更半夜的一起出現在山神廟呢,他們上來的時候,這兩個人可是疊在一起的,那個親密勁兒啊。
糊弄誰呢。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大家一個個都很有想法,嘀嘀咕咕個不行,可以想象,不用明早了。今天上來這麼多人,今晚一到家,這消息就能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出去。
王一城扶著田建國下山,說:“大舅,以後這種晚上上山的事兒,你就彆跟著了。還是讓村裡年輕人來。你這身體哪裡扛得住,再說你看看冬天路也不好,這深一步淺一步的,如果不小心摔了就得不償失了。”
田建國:“這我知道,我不是怕小年輕壓不住陣?”
王一城:“哪兒啊,我看大家都挺行的,唉我去,這路真不好走,太滑了,積雪不化,沒事兒上山乾什麼,真是山下忙不開他們了。”
王一城也碎碎念,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大家這一聽王一城的話,越發的覺得不對了,可不是嗎?
這兩個人不承認自己有私情,那乾啥要上山,大冬天的滿山積雪,還是大晚上,多遭罪啊。他們還不承認呢,事實勝於雄辯啊。
一行人走了很久才下山,齊刷刷的聚集在村委會院子裡,田建國:“你們年輕人有些想法,我也是過來人,我懂,但是你們也不能給村裡丟臉啊。你們這樣搞,人家外村人知道了怎麼想?按理來說這事兒跟其他人沒啥關係,但是你們丟人了,村裡人不是也跟著抬不起頭?這既然處對象,就光明正大的……”
還沒說完,就看顧二嫂從外麵衝進來,一巴掌就扇在了顧招娣的臉上:“你個小賤人,你竟然給我在外麵亂來,好啊,我說怎麼半夜起來沒看見你,原來你去外麵跟人私會了。”
再回頭看一眼何四柱兒,險些昏過去。
她寧願閨女找一個有婦之夫,都不樂意讓閨女跟何四柱兒勾搭上,這何四柱兒算個屁啊。她可看不起這個貨,顧二嫂越想越氣,上前抓住何四柱兒就是咣咣的大逼鬥。
“我讓你勾搭我女兒,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滿是褶子的老臉,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你個混蛋。你竟然敢欺負我家!”
咣咣咣!
大嘴巴子扇在何四柱兒的臉上。
何四柱兒也是一下子就扛不住了,他自認為自己清清白白,他也確實清清白白,彆看他年紀大,但是他還是個純情美少男啊。他一點也相不中顧家人。
彆說是顧家的,就連已經考上大學的王家大丫二丫,他都相不中呢。
他想找的媳婦兒,最起碼得跟王一城的媳婦兒一樣。
城裡人,家庭好,長得好,還年輕,嗯,名校讀書性格不錯。
最起碼得這樣。
王一城都能找到,他自然更能找到。
畢竟,王一城都四婚了。
他還是個黃花大閨男呢。
是的,看到王一城的新媳婦兒,他對自己的擇偶要求又提高了,反正,他要比對著王一城來。他不能比王一城更差。
王一城的侄女兒是大學生,他都看不上的。
因為她們是農村的,這不行。
正因此,何四柱兒覺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他連這樣的都看不上,怎麼可能看得上顧招娣。
顧二嫂對他動手,何四柱兒忍無可忍,他可沒有不打女人的規矩,伸手就抽向了顧二嫂:“你個惡心的玩意兒,你還敢對我動手?你也不看看,老子這麼優秀,看得上你閨女嗎?倒是你閨女,深更半夜的出現,保不齊是想投懷送抱。對,肯定是這樣,我看就是你們想要訛上我!你們休想奸計得逞,我可不是娶你閨女!你們彆做夢了。”
顧二嫂抽了何四柱兒幾個耳光,何四柱兒就抽了顧二嫂幾個,打的歇斯底裡的。
王一城看的十分的熱鬨,這場麵,真是久違了。
看熱鬨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放開。你快放開我媽……”
“你放開我媳婦兒!”
何四柱兒:“你們還想三打一?我可不怕!”
“啊!”
顧老二還有顧招娣都衝了上去,加上顧二嫂,三個打一個,群戰何四柱兒。
這要說起來,何四柱兒果然是有戰鬥力,獵戶就是獵戶,跟一般的人不一樣,三打一,他竟然占據了上風。何四柱兒:“你們家真是太過分了。”
大家又驚呆了。
本來不都結束了嗎?田建國都想著,叮囑兩句就散了得了。雖然抓到這種事兒不好看,但是到底是沒脫衣服,還能糊弄糊弄,他也是真的不樂意管這種事兒。
而且吧,男未婚女未嫁。
他勉強也能說這兩個人可能是搞對象。
可是,一轉眼,還沒咋地就又打起來了。
何四柱兒動手可真是……
“嗬,我就知道何四柱兒不是個好東西。”陳文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在一邊吐槽。她想到了上輩子,上輩子她算計何四柱兒結了婚,也許在外人看來這個丈夫不錯,他是能乾的,家裡最起碼餓不著。但是陳文麗最知道,何家縱然千好萬好,但是有一個天大的缺點,何家的男人,都愛打媳婦兒,有一個算一個都這樣。
她丟下兩個女兒跑了,是自私自利,但是也是實在扛不住農村生活和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何四柱兒還有幾個隻會挑撥離間,偶爾也動手的妯娌了。
她看著現場打架,冷笑一聲說:“這要是誰嫁給何家的男人真是倒了血黴了。十裡八鄉打媳婦兒的可不多,這家子真是各個都是暴力狂。”
陳文麗的話,不少人都聽見了,微微蹙眉。
這打媳婦兒,真讓人看不起。
陳文麗眼看三個人都不是對手,一個個都被揍得鼻青臉腫,嗯,顧招娣本來就讓家裡揍了,現在更不能看了。
“顧招娣還沒嫁過去呢就打人,如果嫁過去還不被打死?”陳文麗又開口了。
王一城在一邊看著陳文麗,輕輕的揚了一下嘴角。
“怎麼回事兒,這又怎麼回事兒,打起來是沒完了是吧?”顧老頭吳阿婆也趕來了,顧老頭嗚嗚渣渣的上前,還沒咋樣,就被何四柱兒給了一拳頭。
一拳頭打在眼睛上,瞬間變成獨眼龍國寶大熊貓。
“你!”
“你敢打我老頭子!”吳阿婆衝了上去。
“啊!”何四柱兒被吳阿婆的龍抓手一下子抓住關鍵位置,用力一捏。
何四柱兒的慘叫更加猛烈——“啊啊啊!”
陳文麗:“廢了廢了,肯定是廢了。”
她可真是高興:“新中國第一個太監。”
“噗!”彆說王一城,周圍的男同誌也沒忍住,一個個都噴了。
不過大家也是默默後退。
退退退!
這種事兒,看熱鬨就好。不敢參與啊。
幾個人又混戰起來。
王一城回頭看了一圈,村裡人裡三層外三層,這可不是上山那些人了,而是村裡人都來了。他閨女寶丫跳呀跳呀,想要看到第一現場。寶丫旁邊是藍淩。
藍淩一臉的震撼,是真的沒有感受過這種熱鬨。
說真的,今天一天,她都看了兩場混戰了。以前在城裡……啊呀,她以前沒見過這個啊。這熱鬨的場景,簡直真是太適合過年了。藍淩覺得自己真是來對了。
她本來還想著,明年過年不來了,要在四九城陪著父母,但是現在……動搖了。
彆問,問就是太快樂。
她現在想,要不要明年也拉著她爸媽一起過來,想她爸媽都是體麵人,啥時候見過這個場景啊。這人生經驗還沒有做閨女的多。得來看看啊!
藍淩抿著嘴,腳尖也掂了起來。
不得不說,吳阿婆作為老太太,那是會打架的,薅住頭發踹著蛋,是個男人都扛不住。
不過何四柱兒還真不是一般的男人,彆看下午的時候兩家對戰何四柱兒不算厲害,但是那是保留實力。現在一對多,那可是發揮出自己應有的實力了。
兩家子真是咣咣的。
這麼些個人圍攻,何四柱兒竟然還能不落下風。
疼是真的疼,但是也還能打!
何四柱兒:“你們一家子欺負我,我告訴你們,這件事兒沒完!”
“你勾搭我女兒,這件事兒沒完。”
雙方都打紅眼了。不過何家其他幾個兄弟眼看何四柱兒不算吃虧,倒是也都沒上,反而是樂嗬嗬的在一旁看熱鬨。隻是何四柱兒可生氣了,人家彆人家都能團結一心,他家怎麼不能?
他用力一推,直接將吳阿婆推到了何老大身上,何老大咣當一下一個屁股墩兒坐下吳阿婆撲在了他的山上,手往下一壓……你說巧不巧,又是關鍵位置。
吳阿婆,一個蛋蛋殺手!
“啊!”
何老大嗷嗷叫:“你個老不死的!”
幾個人又咣咣的互相打起來,何大嫂也摻和了進來。
王一城抱著胳膊站的遠遠的,呲牙裂嘴的看著這“戰場”,與身邊的人說:“他們這麼打下去,以後怎麼做親家啊,你說這叫什麼事兒!真讓人擔心。”
旁邊這位,這位不是彆人,正是二賴子。
二賴子:“……”
你嘴角要是不翹得那麼高,我就相信你是真的關心了。
不過王一城的話也影響了其他人,大家還是覺得王一城說的有道理的,紛紛勸道:“彆打了,你們家招娣跟何四柱兒還是有情的,你們這麼打下去,孩子太為難了。”
“就是啊,以後這在一起,想起今天多傷感情啊。”
“何四柱兒你快住手啊,這可是你嶽家。招娣你這丫頭也是的,剛才還你儂我儂,這怎麼就跟自己男人動手了。”
真是,說啥的都有啊。
王一城心道,你看,有時候都不用他說什麼,彆人就能聯想更多。
他幾乎是忍著微笑,說:“可不是,快彆打了。”
他在環視一圈,就見村委會的大院裡三層外三層,就連牆上都趴著人呢,不少人擠不進來,趴上了牆頭,生怕錯過這個。王一城可以肯定,這肯定是比年三十兒晚上還熱鬨。
不過這兩家子也是神人,眾人越是勸,他們越是打。
真是恨不能撅了對方家裡祖墳那種恨意。
不過也有來的晚的,對大家的話不太理解,趕緊問:“怎麼回事兒,何四柱兒怎麼就跟顧家是親家了?顧招娣才多大啊。何四柱兒就算找,也是找大蘭子啊!”
“大蘭子結婚了。”
“胡說,大蘭子都離婚了。”
“離婚了也住在賈家啊!”
“那是他們家顧老三坑了賈家二百塊錢,如果大蘭子還了二百,不是就可以回來了?到時候就能跟何四柱兒在一起了。”
“也是,說不定何四柱兒願意出這二百塊錢。”
王一城:“???????”
敢情兒你們比我還離譜!
王一城覺得自己已經很離譜了,但是大家思維發散的也太快了。
王一城提醒他們:“大蘭子跟這事兒沒關係啊!”
他輕聲:“這是顧招娣的事兒啊!”
“哦,對對對。是顧招娣。”
“怎麼回事兒?到底咋回事兒啊?”
沒上山的人更多。
“何四柱兒和顧招娣在山上的山神廟偷情,我們不是抓小偷上了山嗎?然後就看到他們兩個躺在那兒,抱得結結實實……”
巴拉巴拉。
王一城聽著大家的話,默默的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這些人可真是能加戲,這話讓他們這麼詳細一描述,這倆人說沒關係都沒人信了。
王一城覺得,他們比他還能寫東西,這描述的……太好了!
王一城真心覺得,太不錯了。
他就是想讓顧招娣受點教訓,彆說他們又沒有成功,也彆說他們已經受到教訓了,王一城可不管這個,他們沒安好心的時候就得知道,彆人是會報複的。
他們是沒有成功,但是如果成功了,得給他閨女造成多大的心裡創傷。他們是覺得占點便宜沒關係?那麼就讓她自己感受一下好了。這件事兒鬨大,王一城是一點也不意外的,都在計劃內,她閨女能做十五,他就能做一百五。
這些年他日子好,就是個好人。
可是,骨子裡他可不是真的好惹。
王一城看著兩家子打的焦頭爛額,嗯,日常順手給何家甩一頭粑粑,也是他的基本操作了。
何家麼!
那是找到機會就要坑一下的。
王一城站在一邊兒,看著熱鬨的現場,說:“這打壞了可怎麼辦。”
你看,他是個好人吧。
二賴子:“你這人就是心軟。打壞就打壞唄,反正是他們自己的事兒,再說以前打了那麼多次,也沒看誰被打死。”
這話倒是對。
王一城無辜的挑挑眉。
這時兩家也終於扛不住了,終於停了下來,彼此怒目相向。
徐會計:“你們兩家將來都要做親家的人,就彆這麼鬨了。”
故意的故意的,徐會計就是故意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