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腳圍場歸來時天已擦了黑,入府後崔枕安稍作擦洗,換了一身央墨暗銀褶絲的寬袍行往端雲殿。
殿內燃了沉水香,幽幽安神,清香久遠。
一入殿中,他一眼瞧見窩在窗榻上的那一團小小身影,而其餘女婢紛紛屏後請禮。
崔枕安的目光未曾給過任何人,隻定在薑芙身上,與昨日一樣,她仍舊抱膝而坐,臉埋其中,無論是誰來,都不聞不問,連眼也不抬一下。
麵前紅檀小幾上,是新做的飯食,擺盤規整,一見就是不曾動過。
他擺擺手示意其餘人退下,眾人不敢耽擱,悄然退出殿內。
直到殿中僅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崔枕安提步前去停在薑芙身邊,她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目光淡淡掃過幾上飯食,崔枕安沉聲問道:“怎麼不吃飯?是他們做的飯食不合你的胃口?”
薑芙仍舊不動,背上僅有呼吸一起一伏。
“你是在同我賭氣嗎?”終是
耐了性子坐到了薑芙身後,此刻她的背就在眼前,不禁讓他想起那年被脫落的瓦礫砸的傷口,就是在她背上。
往事曆曆在目,薑芙不是為著探得他的信任才如此,他沉歎口氣,終又開口道:“當年的事,是我有愧於你,我該帶你走的。”
無論如何,這話落在薑芙耳朵裡總覺著輕飄飄的,她不想聽,也不在意。
棄了就是棄了,無論何種原因。
她曾付出的真心在崔枕安的眼中不值一提。
如今她隻在意眼下。
不提過去也罷,既他一提起,薑芙心裡積陳的慍恨便一下子湧起。
“你當真沒有什麼話想同我說嗎?比如你是被誰救下的,比如......”他一頓,“我在舊宅裡無意拾到了你曾經留在那裡的東西。”
言外之意,不講而顯。
終,麵前那小小的身板稍晃了晃,薑芙埋在膝蓋上的臉緩緩抬起,她朝崔枕安所在的方向轉過身,一雙濕漉漉的眼凝望著他,我見猶憐。
顯然,她一雙眼得以腫成這般,不知這兩日間哭了多少回。
餓了近兩日,她著實沒力,身子軟塌塌的朝前探去,“你既然想聽,那我就一五一十告訴你。”
崔枕安眉頭微動,靜坐那裡,等她講說。
薑芙竟就勢又朝前探了一分,兩人距離相近,崔枕安幾乎能在她潮濕溫亮的眸珠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見時機已到,薑芙迅速拔下頭發的玉蘭發簪緊握手中朝崔枕安胸前紮去。
雖崔枕安反應極快,可畢竟距離過近,且他沒想到薑芙竟能同他動手,寬掌握到她腕子的時候那雖鈍卻尖的發簪竟也隔著夏日單薄的衣料刺紮到他的皮肉裡。
身前一陣刺痛傳透筋骨,薑芙支起上身跪在榻上,整個身子朝他壓倒下去,用了全部的力氣,就是想將那發簪整根兒都送到他身體裡。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過是個女子,加之兩天餓了五頓早就頭暈眼花,腕子被人握在手裡,他隻肖用三分力朝外一掰便能將兩麵局勢扭轉。
薑芙隻覺著眼前的光景旋轉起來,下一刻崔枕安單手掐在她的腰身上一個反撲便將兩個人的位置調了個兒,
一陣猛地調轉,薑芙伸腿踢翻了榻上的小幾,小幾上的飯食隨之摔落在地,七零八散一聲聲破碎聲響,吵得人揪心。
這聲響不同尋常,在端雲殿外也聽得見,一直守在殿外的方柳立覺不對,本能推開殿門衝了進去,滿地的淩亂入了方柳的眼,自這個角度朝前望去,此刻窗榻上崔枕安正將一抹桃粉色壓在身下,兩個人似疊在一處,即時讓人傻了眼。
崔枕安一手握著染血的發簪,一手擒住薑芙纖白的雙腕,聽到有人入門,他目光微側朝後低吼一聲:“誰讓你進來的!”
“出去!”
這一吼將僵在那裡的方柳嚇得一愣,方柳紅著臉扭頭匆忙逃竄出殿,將門複而關緊,
這回被他壓製得嚴實,一條腿曲起壓住她的兩條,連掙紮都不能了,她也再沒力氣掙紮了。
隻是看著崔枕安的薄衫隱隱透出血色,她覺著心裡痛快極了。
今日與路行舟在圍場喝了半日的酒,薑芙回來他心裡高興便多飲了幾杯,趕回來這一路上雖酒氣散了儘半,可仍存了翁翁醉意,在這酒意的加持下,竟也覺著那傷口也不那麼疼。
掃了手中那染血的發簪一眼,崔枕安聲線又壓低一份,分而不怒甚至帶著些蠱意,“你知道刺殺當朝太子是什麼罪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