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觀景之人吵鬨不停,眾人皆在感歎此樹參天之勢,唯有薑芙灰著一張臉站在人群中似個異類。
心心念念奔著灃州來,可到了這裡,卻似迷了向,她蹲身下去拾了一片平整的黃葉拿在手裡,上麵紋路清晰。
為不生錯端,薑芙四周轉了轉,仍是一無所獲。
著實無法,隻能先回客棧住下。
在樹下拾得那片黃葉被薑芙平整的擺在眼皮子底下,她心下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地方,或鐘元那日在暗牢中講的,根本不是此處?
疑雲滿布之際,房門被人叩響,打斷了薑芙的思緒,“誰啊?”
“客官,您方才要的熱茶給您送來了!”
“進來吧。”
話音落,小二推門入室,將一壺才沏的新茶放到桌上,目光掃到那片黃葉一笑:“客官也是來觀千年銀杏樹的吧!”
每到這時節來往遊者不少,也是這時客棧人滿為患。
聽他問起,薑芙腦中靈光一動,隨之從荷包中取出兩塊碎銀子放在桌上,“這個你拿著。”
一見銀子,小二眼珠子都亮了,無功不受祿,
不敢貿然下手接,“客官,您這是......”
“我想向你打聽點事,除了千靈縣,灃州境內可還有哪處種得千年銀杏?”
“沒有了,”小二搖頭,肯定回道,“我就是灃州人,這附近都有什麼我比誰都清楚,除了咱們千靈鎮旁處再沒了。”
“那樹下可曾是誰家的墳地?”
聽她問得奇怪,可看在銀子的份上小二還是答了,“哪有什麼墳地啊,咱們千靈鎮可拿那樹當寶貝,自打我記事起,那樹就被官府圍的嚴實,誰家的墳地敢在那裡,方圓幾十裡都沒有。”
既已來此,薑芙若不問出些東西便不甘心,將那散碎銀子又朝前推了一把,心下一橫,問道:“我還聽說你們鎮上以前有個神醫姓許,叫許定......”
小二又掃了那銀子一眼,幾乎未過腦子,“咱們鎮上到處都是郎中,可你要說最有名氣的,當屬許定年!”
聽到這個名字,薑芙耳內嗡鳴一聲,心也跟著提起,拇指指甲不覺扣在彎曲的食指上,她接著套話道:“那他現在可還給旁人診病嗎?”
“彆提了,人早都不在了,就算是在,也不可能給咱們平民百姓看病,”小二一甩手,麵上透出一絲唏噓,“許氏這一族啊,出的都是厲害的名醫,人家當初可是北境的大官醫,後來犯了事兒,被誅了滿門,也是可惜了......”
許家在北境很有名氣,想打聽倒也不難,才想問他們埋在哪的事兒,便聽那小二又快嘴道:“常人都說,小富即安,入到那王城腳下,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兒,許氏祖上幾代行醫,到頭落得這麼個下場,一家子連屍身都沒歸本家.......”
他說到此處,薑芙猛然抬眼,雙目直勾勾望著那小二,後來的話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她隻能聽到自己單薄皮囊內一下勝似一下的心跳。
“客官,客官?”見她雙目發直,將人瞧的發毛,小二忙喚她兩聲。
薑芙這才回過神來,卻似五內懼焚之感,襲遍全身。
“這銀子你拿著,出去吧......”
“您沒事兒吧?”小二一邊將銀子揣到懷裡一邊關切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樓下就有醫館,要不要小的幫您請個郎中?”
薑芙搖頭,“不必,多謝。”
見她執意不肯,小二這才離開,走時將門嚴絲合縫的關上。
薑芙腦子發炸,似有一根銀針從她喉嚨紮下去,一直通到根底,又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她的肺腑,後知後覺的悔恨、愧疚一同朝她砸來,連喘息都覺著疼!
她再也撐不住,手掌覆在那隻銀杏葉上,一手緊緊攥住自己心口前的衣衫,連同懷中的那枚荷包也一同握在掌心。
現在她才終於知道,為什麼鐘元會對她說那樣的話......
其實那樹下根本沒埋他的雙親,他隻是想方設法給了薑芙一道希望,一道活下去的希望。
鐘元一早知道,他若死在崔枕安手上,以薑芙的性子,要麼自儘,要麼會衝撞崔枕安,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想連累薑芙,他隻是想讓薑芙好好活著。
於是逼著她做出了一個承諾。送他歸鄉的承諾。
這便是他此生能為薑芙做的最後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