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我男人死了
大雪過後,黎陽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白雪無風,碎鵝毛似的飄落下來,積少成多,天將明時還是薄薄一層,巳時一過便沒了腳麵。
西街正中,一跛腳老婦停到正在煮麵的珍娘旁,有力無力的打聽道:“勞煩問句,灃元堂怎麼走?”
珍娘自煮麵的霧氣中扭過頭,伸手指了自己斜對麵的那家醫館,“那間鋪麵就是灃元堂了!”
“多謝!多謝!”不識字的老婦目珠定在灃元堂的匾額上,麵色歡喜,連連道謝之後,提了提手上的包袱,邁著步子朝前去了。
珍娘上下打量她背影,見著她拎的包袱不小,一見又是旁處慕名而來的。
一正在攤上吃麵的小夥子扭過頭來,亦朝著灃元堂眨巴兩下眼,而後小聲朝珍娘道:“嬸嬸,又一個來問灃元堂的?”
珍娘手執筷子在鍋中攪撈了兩下,隨後撇嘴道:“可不,這才多久啊,倒真讓她乾出點名堂了。她才來時,我還以為憑一個女子如何能支得起一家醫館,誰知不光支起了,倒乾得紅火。”
小夥往口中送了一大口麵,笑道:“看著倒是柔柔弱弱的,倒真能乾。聽說她給人看病,比彆家的醫館便宜得多,而且有一些窮苦人去她那看,她還不收錢。”
“賠本賺吆喝唄。”珍娘陰陽怪氣道。話中發酸。
實則才來時,她瞧著那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子,怎麼看也不是塊做生意的料。
一腕麵撈出來,自涼水中過了一遍,又加了碗雞湯,隨後給客人端頭過去,最後就勢坐到那小夥對麵,從一旁抓了把瓜子,眼睛始終未離人來人往的灃元堂,“小娘子有幾分本事,模樣長得也好,她說她是黎陽人,可我從前在這條街上也沒見過這號人,說她是小家碧玉,倒也不像,瞧著臉上倒有幾分富貴人家的氣質。”
小夥笑道:“嬸嬸,你還會給人看相啊?旁的我倒是沒瞧出來,隻覺著鐘娘子長得好看。”
薑芙在此化名鐘芙,這條街上的人都喚她鐘娘子。
一口瓜子皮吐出去老遠,珍娘用奇怪的目光盯在小夥子臉上,見他眼露桃花意,一下子品出了些什麼,不由輕笑一聲,“劉繁,你小子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此話正戳心口,那叫劉繁的小夥子也不反駁,隻是笑笑,將臉恨不得埋進麵碗裡,臉紅到耳根。
珍娘一拍桌子,將手裡瓜子覆蓋於上,“我說你怎麼三天兩頭的跑我這裡來,不是幫我刷碗就是幫我煮麵,原來你小子是另有所圖啊!”
“嬸嬸說笑了,侄兒L這不是怕您累著,心疼你嗎!”小夥子笑得合不攏嘴,卻也不忘貼上幾句話好。
“得了吧你,你小子一貫會算計的,吃虧的事兒L你哪肯做。”珍娘笑著朝他翻了個白眼兒L,“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相中她了?”
劉繁點點頭:“長的好看,還有本事,我幫您去她鋪子裡送過兩回麵,說話聲也柔柔的,人也
隨和。”
幫她去送麵已經過去有些日子了,珍娘在心裡細細一過,這小子是一早便盯上人家了。
她眼珠子一轉,忙又道:“你眼光不錯,我瞧著這女子也成,能賺銀子又能持家,若你們兩個成了親,一同打理那鋪麵,不用過兩年,就發了。”
八字還沒有一撇,已經有人盯住薑芙,要拿她當搖錢樹,原本珍娘也想給薑芙做個媒,這回自家侄子發話,當然心也跟著活了。
“我倒沒想那麼多,”劉繁還算是個老實人,“我就是喜歡她那性子,可我一見了她就講不出話來。”
“傻小子,這事兒L包嬸嬸身上了,我先去探探口風。”
西街算不得寬,人來人往,時而對麵的雞湯香氣就能飄進醫館中來。
薑芙來此已經有幾個月,灃元堂的名號便在四周傳開了。
在她這裡抓藥,收的都是最低價格,施針治病亦然,一見就是窮人家,薑芙便不收銀子,因而來她這裡瞧病的越來越多。
雖然掙得不多,每日又辛苦,可薑芙覺著人生充實又自在。
自給自足,溫飽不成問題。
且她在此名聲好,一些病人感謝她,時常提著菜肉來看她,時而她連菜也不用買,光是送的吃也吃不完。
櫃上還雇了兩個人,後廚一個小姑娘負責煎藥,給薑芙打下手,櫃上一個小童負責抓藥記賬,平日就住在鋪子裡,三個人也算做伴。
這會兒L薑芙正給一位婆婆施針治頭疼,且聽與婆婆隨行的老伴兒L抬臉問道:“鐘郎中,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匾額上的灃元堂,這灃元二字是何意啊?”
老爺子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見這會兒L薑芙不忙了,終忍不住閒話問起。
借著等針的工夫,薑芙坐下來,聽他這般問,便笑道:“兄長名中帶灃字,元,始也,就當是一個美好的願景,盼著來到灃元堂的人身子都能恢複如初。”
十分話,五分扯,獨自一人在外,薑芙早習慣了這樣講話。
且她口中的那位兄長,她一直說是出了遠門,這也是為了讓旁人有打壞主意的所做些收斂,不過好在,她來到此處,倒還沒遇到過什麼糟心事兒L。
老爺子一聽,這才恍然似的點點頭,“正所謂醫者父母心,這若心不慈還當真開不了醫館。我瞧著你日日這麼忙,有時還不收銀錢,這份慈心倒很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