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的憤恨,他聽得出來。
不光是對沈齊的,更有對自己的。
“還我家人命來!”刀尖兒又是一轉,沈齊狂叫起來,“薑芙你這個畜生!我就是下地獄也不會放過你!當初就不該留你性命,就該連你也一同殺了!”
沈齊腦子已經全然不清醒,一張開嘴,牙上滿布的血色,
刀沿上的血越來越多,正滴在薑芙的腳邊。
此刻她已是氣急,隻覺著全身的血脈都要炸開迸裂!
可到底她這雙手是醫病救人的,若讓她殺人著實苦了她。
自小心善,從未殺生,連一隻蟲子也不忍心捏死的人,如何讓她麵對一條人命。
握著刀柄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隻肖再來一刀,便能送他歸西,可是這一刀,卻如何都紮不進去。
深喘了幾口氣,薑芙咬著牙,氣的心口發疼,全然忽略了身後有異響,直到——有一雙暖和的大手包住了她冰涼的指尖兒,單薄的脊背被一個身形全然覆住,那
雙大手帶著她的手,緊握住刀柄,用力朝前紮去,刀割在皮肉上的聲音是如何,薑芙也形容不出來
隻是聽到那一聲,薑芙心中所有的怨氣都似得到了釋放,無比痛快,好似做了一件想要做卻從未完成過的大事。
她隻覺著那雙大手手腕稍擰,那刀便在沈齊的心口中反複剜轉,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捕捉到沈齊因過份痛苦而扭曲的神情。
猙獰可怖,可她此時此刻卻一點都不害怕,見他疼得近乎扭曲,薑芙心裡的痛便輕減一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可她隻覺著,見著仇人如此,一切都值了!
長刀一寸深過一寸,最後將人紮透,沈齊亦在極大的痛苦之中咽下了他的最後一口氣。
過程是如何,薑芙皆看在眼中,她亦會將這些牢牢記在心裡。
她便是由那雙大手帶著,終奪了仇敵的性命。
若放在從前,她是想也不敢想的,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沈齊徹底沒了氣,那雙大手似再也撐不住,自她手背上離開,單手撐了一側的木柱,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以作支撐。
一股熟悉的鬆香氣傳入鼻中,蓋過了濃鬱的血腥氣,薑芙緩緩回過神,微微側目,那人分明的側顏,就在自己眼前。
雖這些日子一直由鐘元診治,身子已經好了很多,可腿傷太嚴重,也隻是能勉強撐著站起來走上幾步。
方才見她氣得發抖,崔枕安實難忍受,亦知她的性子必然下不得手,便自椅上站起身來,跌撞的行到她的身後,替她做了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薑芙,你比我想的還要沒出息。”站了這麼一會兒,雙腿有些受不得,不過他還將能忍住。
這句話也不知是調侃還是嘲弄,“我知你那手沾不得人命,那就讓我來。”
“我說過,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他在薑芙耳畔低言一聲,卻未敢看向她的眼,他怕看到的,仍舊是憎惡,厭煩。
“崔枕安,你真是討厭透了,”薑芙眼前一片水霧,“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徹徹底底的恨你?”
“你現在做這些又是為了什麼?給我一個巴掌,再給我個甜棗.......你真是......”
如是在兩年以前,崔枕安這樣待她,她會感激不儘,這輩子為他死了也值。
可偏偏是在他丟棄她之後。
這人救了自己不止兩次,她心裡清楚。
這間房裡,血腥氣太過濃重,薑芙連日趕路,連歇也未曾歇過,著實體力不支,她的雙手垂下,那刀仍舊穿在沈齊的身上。
眼前似有一朵朵黑花綻放,緊接著便覺著天旋地轉,隨之什麼也聽不見了。
夢,好似一個夢。
夢中薑芙回了小時候,娘親教她讀書寫字,她陪著娘親摘了許多好看的花和葉子,將它們一一風乾在書裡。
爹爹在院子裡給她紮了個秋千,時而會將她推得高高的,她坐在秋千上,悠到最高處,能看到院牆外的大樹。
夢中皆是她的笑聲,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少時。
那時候她對前路充滿了希望。
手上突然一陣熟悉的刺痛襲來,強行將薑芙自夢境中拉了回來,再睜眼,手上的那股餘痛仍未消失,她抬手,竟清楚的看到自己手上虎口處,立著一根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