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背心拎著最臟的那件兒去院子裡，發現陸平在洗衣服。
以前陸大嫂在家會給兒子們洗，有時候陸平也洗。
現在娘不在家，陸平就洗哥倆的。
陸大哥“啪”把自己的臟衣服丟進盆子裡，濺了兒子一臉水，他道：“順便給我洗洗。”
他隻能先對付一下，再穿最初那件穿了兩天的，剛才那件穿三天了……
陸平愣住了，他爹還真是……
陸大哥回屋換了那件兒餿味兒小點的衣服，一邊揪著衣領聞餿味兒，出來看陸平在那裡發呆沒洗衣服，就笑他，“發什麼楞呢，彆跟榆木疙瘩似的，兒子給老子洗衣服那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陸平蹲在地上，抬頭看他，“爹，你給我爺洗了嗎？”
陸大哥一愣，臉上有點不自在，咳嗽一聲，笑罵道：“擠兌你爹呢？你個小賊，趕緊的，彆耽誤我穿，這都餿了。”
你爺年輕時候那都是有下人洗的，還用我？
這時候二哥出來，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恰好方荻花喂豬回來，抽過灶膛旁邊一根兒燒火棍兒就抽陸大哥，“你這個懶貨！”
陸大哥忙飛奔著躲，“娘，娘，有話好說，彆打，我媳婦兒現在可是拖拉機手，是有功之臣，你不能打她男人。”
半點沒有三十多歲已經做爹的男人應有的臉皮。
方荻花更來氣了，追上就往他後背抽一下。
陸大哥知道方荻花怕丟人，立刻往東邊院牆上爬，坐牆頭上開始喊：“娘，親娘，彆打！”
他從小就滑頭，每每娘要打他他就跑著大聲哭喊，讓周圍人都聽見，娘嫌棄丟人就懶得打他。
方荻花知道他的小心眼兒之後就不怕丟人，每每他這樣就非追著抽他不可。
你儘管哭，儘管喊，我怕丟人算我輸！
老娘都滿大隊撒潑發瘋，憑實力賺下來潑婦的名聲，還怕你？
她摁著陸大哥狠抽了幾下。
趙美鳳、陸紹材、陸長福等人都在隔壁看熱鬨。
陸紹材踩著梯子探頭笑道：“二嬸兒，一大早雞飛狗跳的，這是乾啥呢？”
方荻花沒好氣朝他揮了揮荊條，“你給我老實點，要不連你一起抽。”
陸紹材：“……”我知道你說氣話，我不和你老婆子一般見識。
見方荻花去澆菜了，陸大哥這才跟陸紹材一家笑了笑，出溜下去，差點摔進魚池裡。
得虧陸二哥扶了他一把。
陸大哥攬著二弟的肩膀，“弟啊，還是你對大哥好。答應大哥，咱們兄弟倆一輩子都不分家。”
他想讓陸二哥拿衣服給他穿。
但是陸二哥比他更高更壯，他穿上有點垮，影響他的帥氣。
陸大哥又想管爹借衣服穿。
他和爹個子差不多。
陸老爹拎著一件褂子一條褲子出來，沒好氣道：“借你穿一天，要給我洗乾淨！”
陸大哥猴兒一樣竄過去，“爹，還是你對我好。”
陸老爹哼了一聲，“去把衣服自己都洗了，順便給孩子也洗洗，當爹的沒個爹樣兒。”
老婆子還說過幾年陸平大了要娶媳婦就給三兄弟分家，這熊樣兒分了家，老婆子孩子淨受他欺負，都影響兒子娶媳婦。
陸大哥有些不樂意，卻還是順從地去洗衣服。
陸平還想說不用，我自己洗，不過爺發話那就聽爺的。
陸大哥洗得那個委屈啊。
長這麼大，他這是第一次洗衣服？
林姝已經給陸老爹衝了小茶壺。
陸老爹喝了兩口，又提醒陸大哥，“輕點，衣服揉破了。”一會兒又說他，“彆浪費肥皂，大貴貴的。”
陸大哥歎了口氣，認命地洗衣服。
他的衣服都臟了，都得洗，洗了晾起來今兒就乾了，明兒就有乾淨衣服穿。
他雖然懶，但是他要形象愛乾淨，不容許臟兮兮的。
因為洗了一大盆衣服，陸大哥都沒時間正兒八經吃早飯，隻能拿著餅卷鹹菜在路上啃。
路過村後頭的時候遇到之前對他笑的孫寡婦。
孫寡婦挎著一個籃子，見陸大哥過來又衝他笑，“大哥，今兒晚了呀？這是嫂子不在家，睡不好還是咋滴啊？”
陸大哥嚼著餅：“洗衣服洗的。”
孫寡婦笑得歪了歪，“老爺們兒哪能自己洗衣服？你拿來我給你洗啊。”
陸大哥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可沒錢給你。”
以前城裡有專門的漿洗婆子，家裡條件不好就幫人漿洗縫補賺錢，他以為孫寡婦日子艱難，也想悄悄乾這營生呢。
孫寡婦笑得更厲害，“不要錢的。”
陸大哥急著上工呢，遲到要扣半個工分，他娘知道會狠揍他的。
不是舍不得這半個工分，而是上工的態度。
上工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就是欠揍。
望著陸大哥跑遠的背影，孫寡婦臉上的笑漸漸地收斂起來。
在她記憶裡陸大哥年輕時候是個頂帥氣的小夥子呢，可討人喜歡了，不管女孩子還是老婆子都稀罕他。
她當然也不例外。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男人都死了，她也半老徐娘的，陸大哥卻還這麼……孩子氣。
讓人看著就……心生歡喜。
要是和這樣的男人過日子，肯定一輩子都開開心心的吧？
晚上陸大哥和陸二哥一起回家，依然是陸二哥扛鋤頭，陸大哥吊兒郎當的吹牛打屁。
路過村後頭的時候，孫寡婦突然挎著筐子出來，“哎呀”腳一崴就往陸大哥身上倒。
“啊——”陸大哥仿佛受到十級驚嚇，蹭得一下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到陸二哥身旁去。
看清地上的孫寡婦，陸大哥拍拍胸口，心有餘悸道：“我滴娘呀，我以為是大馬猴子呢，差點給我嚇死。”
陸二哥：“……”
孫寡婦：“……”她哎喲一聲，扶著筐子就想站起來，但是崴了腳，腳踝吃疼她又搖搖晃晃地摔下去。
她摔得慢，旁邊人隻要想扶，是一定能扶住她的。
陸二哥麵色嚴肅地後退兩大步，陸大哥則半掛他身上，戒備地看著她。
這時候有倆婦女過來，“喲，孫攔子兒，你這是咋了？”
孫寡婦哼唧一聲，摔得不輕，她幽怨地瞪了陸大哥一眼。
陸大哥立刻喊道：“不是我撞得她！”
彆想碰瓷我！
那倆婦女就幫忙把孫寡婦扶起來，“喲，這腳脖子都腫了，你可真不夠小心的。”
孫寡婦被人扶起來，立刻一副貞潔烈婦的表情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陸大哥鬆口氣，拍拍胸口，以後走路必須走中央，絕對不能走邊上，免得被人碰瓷。
他是他們家最窮的，一分錢都沒，賠不起。
回家的路上，陸二哥一直沒吭聲。
到家，陸大哥就趕緊打水去東邊角落洗吧乾淨，穿上自己曬乾的衣服，把陸老爹的衣服脫下來泡在盆裡。
他看陸二哥在洗衣服，就嘿嘿笑道：“老二，你來，我和你說點事兒。”
陸二哥：“啥事？”
陸大哥招呼他進屋說話。
陸二哥就過去。
陸大哥立刻把一盆衣服往陸二哥懷疑一塞：“嘿嘿，老二，你幫哥洗洗衣服唄，你知道我從小沒學會洗衣服，我怕給咱爹洗壞了。”
陸二哥：“……”
他也沒拒絕，端著就要出去。
陸大哥立刻給他拉回來，“在這裡洗。”
出去洗讓爹娘看見那不得罵他？
陸二哥也沒拒絕，就在他堂屋幫忙洗。
陸大哥則躺在倆兒子的小北屋炕上，翹著二郎腿，開著門吹著穿堂風和陸二哥說話。
陸二哥：“大哥，你和孫寡婦咋回事？”
陸大哥驚得一下子坐起來，“老二，你莫要亂說啊，我和她啥事兒也沒。”
上一次不過是笑了笑，他爹就要打斷他的腿。
這次他啥也沒乾！
她自己摔的！
不能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