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才睡醒,展靳頭發淩亂,睡眼惺忪,眼尾還泛著一層薄紅,平添一分多情的勾人感,看人的眼睛都像是帶著勾子。
“你覺得……算嗎?”他的回答亦是微妙。
展靳:“是你的話,算。”
江臣遇心臟又跟犯了病似的亂跳了起來。
展靳讓江臣遇進來,給他拿了雙拖鞋,彎腰時看到了他提著背包手裡拿著一塊生薑,“你買的?”
江臣遇道不是,“住你隔壁的大嬸塞給我的,說是可以煮薑湯,你家有鍋嗎?”
“薑給我吧。”展靳道。
“你歇著吧。”江臣遇道,“還沒吃早飯吧。”
“你來給我做早飯的啊?”展靳話在舌尖一繞,“有心了,同桌桌。”
展靳這兩天沒怎麼吃東西,身體確實沒多大勁兒,渾身泛著懶洋洋的氣息,說話語氣更欠欠兒的了,江臣遇卻沒之前踩一下貓尾直跳腳的樣了。
“所以你個病號。”他說,“躺著去吧。”
江臣遇進了廚房,他熬過薑湯,大概知道怎麼做,但展靳還沒吃早飯,一碗薑湯肯定不夠。
空腹能喝薑湯嗎?他拿出手機搜索,發燒應該吃什麼,他走到冰箱前,先看展靳家裡現有的存貨。
展靳平時是做飯的,廚房裡的用具都有用過的痕跡,調料瓶也用了小半,江臣遇翻箱倒櫃,找到了米,淘米煮粥。
展靳說他是驚喜。
嗤。
探個病而已,少見多怪。
江臣遇抬頭,“嘭”的一聲撞到櫃子上。
展靳沒回房間睡覺,他去了衛生間洗漱,兩把水潑在臉上,清醒不少。江臣遇來了,那麼突然的出現在他門口,上次也是這樣。
這人總能做一些讓他意料之外的事來。
兩人一個在廚房,一個在衛生間,心情各異。
展靳
收拾好,從衛生間出來。
廚房裡煮了粥,江臣遇沒在,幾分鐘後,門口門鈴響起,江臣遇出去了一趟,買了點東西回來熬薑湯。
他熬薑湯間,展靳倚在廚房門口看著,江臣遇看他沒勁兒的樣子,讓他去躺著,又拿了體溫計來給展靳量體溫,麵麵俱到,赫然是一副展靳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
展靳半推半就躺上了床,看著勤勞的小蜜蜂忙前忙後。
“這件衣服要洗的嗎?”江臣遇拎起展靳出門前換下來的衣服,皺巴巴的了。
“不用管,放那吧。”展靳道,偏頭咳了兩聲,江臣遇去倒了杯溫水過來,遞給展靳。
展靳支起上半身,傾身低頭過去,抿著玻璃杯杯口,手上去拿杯子,指尖順著江臣遇的指尖,劃過他的手背,一寸寸往下,握住他的手腕,就著他的手喝水。
房中窗簾厚重遮光,房內光線暗淡,修長脖頸揚起,喉結滾動的輪廓隱隱綽綽,視覺減弱,導致觸覺和聽覺都更為敏銳。
展靳吞咽的聲音,噴灑在他指關節的呼吸,握著他的手,和來回撫摸著他手腕的大拇指指腹,都一清二楚,江臣遇手沒拿穩,一顫,水倒的快了,從展靳唇邊溢出來。
“砰”的一聲,水杯被放在了床頭櫃上,江臣遇慌忙抽了幾張抽紙,按在展靳唇邊,擦拭過他頸間,以防濕了他衣服,下意識把他衣領口扯了起來,擦了幾下,感覺不對勁。
他扯了什麼東西?
啊……展靳的衣服。
他低頭。
胸前是和女性不同的平坦,還有肌肉線條。
“我就知道,你沒打好主意。”展靳慢悠悠的道。
江臣遇:“……”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磕巴了好幾下。
“哦。”展靳說,“我不信。”
江臣遇:“……”
江臣遇的手還沒離開展靳肩膀,被他另一隻手往下一按,擦水的紙從他掌心滑落,飄到了蓬鬆柔軟的被褥上,唯一的阻隔掉落,肌膚相觸。
展靳頸間的脈搏跳動著,發燒的緣故,皮膚很燙,呼吸也連帶著發燙,他喟歎一聲,吐出一口氣,“你手有點涼啊,還挺舒服。”
江臣遇身體僵硬,好燙手。
“我好熱啊。”展靳按著他的手,到了體溫計附近,“差不多了吧?”
什麼差不多了?
江臣遇腦子發懵,條件反射的動了下手指,昏暗的環境掩蓋了他麵上的赤紅,“你……!”
“嗯?還不行?”
“我又不是變態。”
黑暗中,展靳看著他發亮的眸子,彎了彎唇。
“我是說體溫計,差不多,可以拿出來了吧?”展靳含笑道,“你想什麼呢,阿遇。”
江臣遇:“……”
體溫計拿出來,房間光線太暗看不清,展靳伸手去開燈。
“我去看一下廚房裡的粥。”江臣遇奪門而出。
他在客廳繞了兩圈,去看熬的薑湯和粥,臉上沒有表情,卻是很紅,紅得比展靳這個病號更像是病了。
他發愣的看著翻滾的薑湯。
*
展靳知道以江臣遇的性格,和他共處一間得不自在,跟個炮仗似的碰一下就炸。他算著時間,粥快好時才推開門走出去。
江臣遇麵上不見異樣,讓他喝了粥吃藥。
江臣遇拿著退燒藥的說明,一邊扣藥一邊問起他為什麼會發燒,“你那天……沒直接回家?”
展靳坐在沙發上,“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發燒這事跟你沒關係,彆急著攬責任。”
“我沒……”
“那你今天來我這兒,是覺得這病是因為你的關係,還
是擔心我?”
江臣遇沒說話,身旁沙發陷了下去,他扣藥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頓。
“是責任,還是擔心我?”
兩個原因全然是兩種不同的起因和情感。
這話像是一個分界線,也是在戳破兩人關係那層膜的危險邊緣試探。
良久,他扣下最後一顆藥丸,低聲說:“擔心。”
門口敲門聲響起,打破了房內似一根線緊繃到極致的氛圍,展靳起身,江臣遇道了聲“我去”,按著肩膀讓他坐下把藥吃了。
沒多久,江臣遇回來,手裡提了一袋子雞蛋,他道隔壁大媽送來的,他推不過,被塞到了手裡。
這個年紀的大嬸在超市搶購從來沒輸過,江臣遇又不善於推辭,回來麵上有幾分這個年紀男生情緒外露的尷尬,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袋子怎麼就到了他手裡的。
展靳看他表情樂了一陣,“沒事,放那吧,去了這麼久,聊什麼了?”
江臣遇把東西放在了桌上,“你兩天沒出門,她好像挺擔心的。”
吃完藥展靳又有些犯困,江臣遇來得早,六點便來了,展靳前天睡了一天,昨晚沒怎麼睡,他來那會,展靳才剛睡下沒多久。
展靳躺在沙發上,手臂遮著眼,江臣遇蹲在旁邊推了推他,“去床上睡。”
他想把展靳扶起來,但展靳沉得慌,還是展靳配合著他從沙發上起來,進了房間,江臣遇拉上被子給他蓋上,說等他醒來再走。
展靳閉上眼,江臣遇盯著他的臉發愣。
結果展靳沒睡著,江臣遇睡了。
肚子上被砸了一下的時候,展靳還愣了愣,江臣遇以一個及其彆扭的姿勢趴在床上,腦袋枕在他腹部,一頭栽下來都沒醒。
這是多久沒睡啊。
一覺睡到了黃昏,夕陽映紅半邊天,房間窗簾拉開了半扇,沒那麼暗,床上,江臣遇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身體陷在柔軟的被褥間,翻了個身。
有人。
晃出虛影的眼中漸漸清晰,展靳背靠著枕頭,拿著手機在回消息,察覺到身旁人的動靜,他側過頭,“醒了?”
江臣遇陡然回過身,裝了彈簧似的,“嗖”的一下坐起來,低頭一看自己,外套脫了,衣服還在,“我怎麼在你床上?”
“是啊,你怎麼在我床上。”展靳關了手機,扔一邊,“同桌,你真是太可怕了,還學會夢遊爬床了,我差點,清白不保。”
江臣遇:“……”
他手裡好像還抓著東西,江臣遇低頭一看,是展靳的衣擺。
他抓著燙手山芋似的鬆了手,整個人靈魂出竅。
“我……”他艱難的問,“對你做什麼了?”
展靳耷拉著眼簾,半晌,輕笑,“你說呢。”
還真信了。
江臣遇睡覺很規矩。
除了抓他衣服不讓他下床以外,倒也沒做太過分的事。
上床都是他抱上來的。
江臣遇下了床,背影透著慌張地進了衛生間。
他和展靳睡了。
江臣遇一巴掌拍臉上,清醒點。
是他和展靳在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衛生間燈光籠罩在他身上,門口敲門聲響起,他心尖尖顫動,似洪水猛獸般看向門口。
“想吃點什麼?”外麵展靳問,“我要點餐了。”
*
清晨,校門口學生統一的穿著校服進出,但有的人哪怕穿著最普通的校服,扔進人群裡,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招搖顯眼。
這樣氣質獨特的人,秦瑞認識倆,一個孤冷得似一匹獨行狼,一個群星環繞,眾人簇擁,兩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食物鏈的頂端。
今天一早,秦瑞進校門先是碰見了江臣遇,再又看到了校門口的展靳,乍一看,還以為他是紀檢部的人,渾身上下處處都非常的符合校規,散發著模範生的氣場。
展靳在和學生會的人說話,秦瑞叫了他一聲,揮了下手打招呼,“靳哥,你發燒好全了?”
展靳轉過頭,大病初愈,氣色不錯。
秦瑞身邊站著江臣遇,他顯然是想走,沒走成,站在秦瑞身邊,眼眸深沉。
“你這一請假,班上半數人惦記,女生心都跟著飛了。”秦瑞道,“咱江哥,隔三差五問你呢,你消息不回,電話也不接,渣男。”
江臣遇想拿臭襪子堵秦瑞的嘴。
“是嗎?”走在前麵的展靳轉過頭,“同桌,你這麼擔心我啊?難怪那天……”
江臣遇怕他說出驚世駭俗的話,勾著他肩膀往一邊走了,秦瑞走著走著發現沒了人,扭頭一看,見兩人站在不遠處的樹下。
江臣遇長得凶,充滿攻擊性的駭人,展靳溫和得似一汪平靜的潭水,內斂得不露鋒芒,和江臣遇站在一塊,也沒有被他氣場蓋了下去。
兩人氣場針鋒相對,卻又意外的融洽。
不愧是他靳哥。
秦瑞的話也不算誇張,展靳生病,關心的人是不少,他一上午收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慰問,這包括他的同桌,不過同桌的慰問不一樣,是做。
展靳水杯裡的水就沒有涼下去的時候,江臣遇趁他不注意,會拿著他的水杯去倒熱水,回來又悄無聲息的放回原位,不厭其煩。
午間,展靳擰開蓋子喝了口熱水潤嗓子,江臣遇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請你。”
展靳睨向他。
他補了句,“說好的,下次請你。”
“你打算請我吃什麼?”展靳問。
江臣遇:“你想吃什麼?”
“嗯……”展靳沉吟片刻,支著腦袋側頭看著江臣遇,笑盈盈道,“吃魚,炸魚,烤魚,清蒸魚,小魚乾兒。”
江臣遇:“行。”
“走吧,小魚兒。”展靳起身一拍他肩膀,“今天先吃烤魚。”
江臣遇跟在展靳身後起了身,走了兩步,後知後覺的明白了“魚”是什麼魚,落後一步走在展靳身後,臉慢騰騰的紅了。
媽的。
天氣好像越來越熱了。
燥出一身汗。
兩人之間有了微妙的轉變,相處間莫名走向一種非常成人化的氛圍。
展靳發現江臣遇比以前更敏感了,上課時腿不小心碰到,他會飛速的把腿給收回去,接支筆碰到手指,他都會紅了耳垂。
但肢體接觸不似以前那麼抗拒了,打籃球時胳膊撞胳膊,也是常有的事,現在升溫了,大家打籃球外套一脫,裡麵穿得都是短袖,胳膊肘碰撞在所難免。
展靳打球會叫上江臣遇,運動會那次似讓江臣遇融入了班級集體,某些時候他不會那麼抗拒集體活動,偶爾會一起來打球。
這幾次打球時,展靳蹭到江臣遇的手臂、小臂、手腕,江臣遇也沒以前那麼大反應,沒事人似的。
月底期中考試,學校打亂了位置順序,按照成績排列,展靳和江臣遇不在一個考場,展靳在第一考場,和江臣遇的考場隔了兩層樓。
第一考場都是尖子生,試卷一發,大家埋頭便寫,試卷翻麵的時間相隔都不會太多。
為期兩天的考試結束,學生各自拿著東西回自己的教室,展靳沒見著江臣遇,前排潘雲熙也不在。
老吳在講台上絮絮叨叨講著話。
講了十來分鐘才放人。
展靳在校門口被人攔住,攔他的人正是和江臣遇一起不在的潘雲熙。
“展靳。”他顫著下唇,“你能不能,彆利用江臣遇幫你做那些事,如果不是你,阿遇怎麼會惹上那種人……”
他說話顛三倒四,展靳聽得皺了眉,直接問他,“什麼意思?”
“他被他們叫走了。”潘雲熙眸中閃爍著水光,“他們是來找你的,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他惹上了多大麻煩——”
展靳不想聽他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我問你人在哪?”
……
“怎麼了靳哥?”隨後出來的秦瑞見展靳臉色不太好看。
展靳推著自行車:“去個地方,有人找事。”
秦瑞看他臉色,清楚了事情恐怕不簡單,“去哪啊?要不我帶幾個人?唉——靳哥!”
展靳騎上自行車,先走一步,潘雲熙說的地方不遠,在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巷子裡,那一片也可以說是小混混聚集地,無業青年以及校園敗類都愛往那紮堆。
小巷子冷清,街邊堆著垃圾,一排排都是老房子,展靳先到,他往裡走,先聽到了聲音,而後看到了人。
江臣遇和幾個體校生。
還沒動手。
聽到動靜,他們都往巷子口看了過來,展靳身上校服工整,抬腳往裡走,江臣遇驚愕了一瞬,走了兩步,拽著展靳的手臂,側著身,“你來這乾什麼?”
展靳沒回答他,看著裡麵的人,“找我的?”
沒過多久,秦瑞他們隨後趕到,雜亂的腳步聲從巷口傳來,一群年輕小夥聲勢浩大走來,很有架勢,體校生那邊臉一下全黑了。
秦瑞打頭,雙手揣兜,揚著下巴,鼻孔看人。
“慫不慫啊?還叫這麼多人。”體校生嘲諷。
展靳:“你不也帶人了。”
兩方僵持間,展靳扣住江臣遇肩膀,把他往秦瑞他們那邊一推,“你們出去吧。”
他對對麵道:“找我是吧,行,今天一次性解決吧。”
“你小子,挺有種啊。”
他慢條斯理的拉下了校服拉鏈,脫下校服扔到了江臣遇懷裡,“秦瑞,帶人走。”
江臣遇:“展靳,這事有我——”
秦瑞來回看了幾眼,“得嘞,靳哥。”
他擺了擺手,一夥人又浩浩蕩蕩的往外走,秦瑞攀著江臣遇的肩膀推著他走,江臣遇不想跟秦瑞動手,被他們裹挾著往外走。
到了巷子口,風聲呼嘯。
江臣遇要進去,被秦瑞攔下。
“你就讓他一個人在裡麵?”江臣遇揪著他衣領,眉間戾氣橫生。
秦瑞:“江哥,靳哥能應付,小事兒。”
他認識展靳這麼多年了,展靳什麼水平,他有數,況且展靳不想他們摻和的事,最好就不要多摻和,“靳哥吧,其實骨子裡和你一樣的,獨,他決定一個人解決,那他就能解決。”
秦瑞對展靳就是有這樣一種迷之自信。
認識展靳這麼久,他就沒見展靳在誰手裡吃過虧,看著溫溫和和沒脾氣,實際上心底蔫壞兒,這麼說不太好,但也是實話。
江臣遇慢慢鬆開了秦瑞的衣領,心裡還是跳得慌,沒底,腦海裡印出那會展靳遞給他的眼神,心又漸漸安定下來。
沒過多久,裡麵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展靳從出來了,手背上青筋隱隱爆起,從江臣遇懷裡拿過了自己的校服。
頭發亂了些,臉上劃了一道細小的口子,拳頭上紅了,骨節破了些皮,江臣遇找茬似的一一找著展靳身上的傷處。
“今天謝了,改天請大家吃飯。”展靳回頭道。
秦瑞:“解決了?”
展靳“嗯”了聲,秦瑞看他有話要跟江臣遇說的樣子,有眼力勁兒的一揮手,領著大家走了。
“你的手……”江臣遇伸手去碰展靳的手,被展靳反手一扣,壓在了牆上。
展靳:“江臣遇,你什麼意思啊?”
他口吻還是懶懶散散的,沒給人什麼壓力,“幫我頂了啊?”
江臣遇:“我正好碰見了,沒想太多。”
展靳背靠在牆上,搭著後頸,轉動了一下脖子,望進他沉黑的眸子裡,碎發搭在微微上揚的眼尾。
“江臣遇。”他問,“你是喜歡我嗎?”
江臣遇:“……”
他沒想到展靳問得這麼突然,一時之間啞了聲,嗓子發緊,緊張感侵襲全身,身體繃著,嘴唇也繃著,喉中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緊張到了極致,掌心都在冒汗,大腦一片空白,宕機般“嗡”得一聲,從左耳貫徹到右耳,回蕩在大腦中。
“算了。”展靳又說。
江臣遇呼吸在那一瞬間變得急促,急了,他想告訴他,他不是說不喜歡的意思,他嘴唇微動,沒來得及出聲。
展靳垂眸,道:“我喜歡你,你這麼對我。”
“我會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