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渡穿著一件灰色的外套。
打了球出了汗,他把裡麵的短袖脫了,這會兒都還在厲褚英車上扔著。
就在厲褚英麵前脫的,晏渡沒太在意。
厲褚英走神,晏渡也隻覺是今晚的事兒。
厲褚英看了他好幾眼,似有話要說,又什麼也沒說,這種眼神,和拉著他讓他和他一起去吃夜宵時一樣。
兩人吃飯吃得安靜,空氣卻又似焦灼,那點隱晦的,卻又無法訴之於口的,皆化作了無言的氛圍。
一頓飯吃完,晏渡上了厲褚英車,厲褚英讓司機開車,說完偏頭問晏渡的手怎麼樣了。
晏渡說沒事,厲褚英又要給他看手。
晏渡:“你會看?”
厲褚英麵不改色,道:“免得扭了。”
晏渡手沒事,扭沒扭他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厲褚英要看,他也就把手給他了,這一給,就沒能收回來。
車開得很慢很慢,龜速行駛,沒有直接開進學校,繞著大學慢慢轉悠,狹小的車內很安靜,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眼後麵的兩人,一個閉著眼坐在後座,一個在摸手,察覺到他的目光,抬眸看了他一眼。
司機看向前方。
身為一個合格的司機,多少要會揣摩老板的心思。
開了半個鐘頭,車子才停在了宿舍樓下,厲褚英從後視鏡看了眼司機,司機輕手輕腳下了車。
厲褚英把目光收回來,揉著手裡的手,揉了一路,手腕都紅了,他放輕了力道,看向了晏渡的側臉。
閉著眼多好。
又不會張嘴,又乖,又好看,順眼得不行。
厲褚英又想起他打球那會兒,喉結輕滾,又覺還是睜著眼好,他的視線肆無忌憚。
窗外月光落在了那半張側臉上。
厲褚英喝酒頭疼的症狀好了不少,後遺症成了口乾舌燥,
他輕舔了下唇。
-
這速度,不知道還以為在外麵迷路了呢。
晏渡聽到了前麵下車的聲音,他覺著厲褚英有話要和他說,但憋了一晚上也沒憋出個屁來。
正想睜眼時,身旁又溫熱的體溫靠了過來。
隨後,臉上一陣溫熱濕軟的觸感傳達到了他臉上。
他閉著睫毛顫了顫。
噴灑在他臉上的呼吸都輕了,控製不住的發顫,不知道懷抱的是什麼樣的心情。
溫熱觸感很快離開,晏渡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了厲褚英,厲褚英還傾身往他這邊,見他睜開了眼,道:“醒了?剛好想叫你,到了。”
……
晏渡走了,進了宿舍樓,厲褚英從兜裡摸出了煙,看到了車上的一件T恤,手頓了頓。
晏渡脫了放在他車上的T恤沒拿回去。
忘了還是……
他指尖勾著那件T恤的衣擺,輕輕揉捏。
晏渡回了宿舍,進衛生間洗漱,他抬起頭,看到鏡子裡的側臉紅了一小塊——厲褚英還嘬了一下。
他捧著一把水洗了把臉。
“啵”的一聲,圈著的泡泡似被厲褚英這一下戳破了。
晏渡一向是一個果決的人,決定要做的事就不會後悔。
一切都似乎在朝著他最初的目標進展著。
想要做一件事的動機不需要有多複雜,一點好奇心就足以推動著人去做某件事。
當喜歡的紙片人躍在眼前,最初那會兒,很多地方晏渡都沒太較真,厲褚英的脾性也好,薑聽寒的挑釁也好,他也好。
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陌生的一切裡,厲褚英的存在對他而言,也是特殊的。
人和人接觸,相處,一切的細枝末節都會讓最初粗略的計劃產生變化。
就像厲褚英對他會有感覺一樣。
上次厲褚英的感覺,可能是衝他的,也可能僅僅源於生理,晏渡不清楚,也不應該去深究,那會讓兩人的關係變得複雜。
招惹上一個有權有勢霸道的家夥是麻煩。
理智上是這樣沒錯。
晏渡其實可以和以前一樣,裝作若無其事的調侃他“非禮”,但是沒有。怕厲褚英惱羞成怒,他看厲褚英自己親完都跟剛清醒了似的。
而且才親了個臉。
才親了個臉,厲褚英一周沒再找他,這挺尋常的,不尋常的是,晏渡有次晚上,看到了厲褚英的車停在了他宿舍樓下的那個死角,停了有半個小時,不像是來找薑聽寒的。
停了那麼久,車子又走了。
周末晚上,晏渡電腦壞了,這電腦是原身大一的時候在電腦城買的,貴又不太好用,晏渡之前能湊合,今晚接了個工,他想在今晚趕完,他去了校外的網吧,馮世鏡想打遊戲,筆記本帶不動,跟著他一塊去了,兩人找了家安靜點有包廂的。
晏渡忙完,已經是淩晨一點了,手機上有未讀消息,厲褚英兩個小時之前發來的,他在他宿舍樓下。
晏渡回了個電話過去,響了一聲又掛了。
這個點,人應該都睡了。
他打字想回消息時,一個電話彈了出來,晏渡指尖落下去,恰好點到了接聽。
“乾什麼?”那邊開口口吻不是很爽。
“我今晚不在宿舍。”晏渡一頓,“你不會,還在我宿舍樓下吧?”
電話裡的厲褚英不屑一笑:“我會這麼蠢?”
“那就行。”晏渡說。
厲褚英:“在哪?”
“網吧——怎麼了?”
“有事兒。”
“現在?”
“是。
”
晏渡說了網吧地址。
A大,一輛黑色卡宴緩緩駛出,一踩油門飆了出去。
前後不過五分鐘,晏渡又接到了厲褚英的電話,他咬著網吧送的薄荷糖,和馮世鏡道了聲先走了,馮世鏡在打遊戲,隨口應了兩聲,也沒多問。
清冷的大街上,一輛黑色小車停在路邊,晏渡從網吧裡出去,看到那輛車,上前敲了敲車窗,車門打開,司機從車上下去了。
厲褚英穿著西裝坐在車內,領帶都還扣得好好的,晏渡目光停滯了一刻,關上了車門。
“什麼要緊事兒,這麼晚了,還特意跑一趟?”
“你在網吧乾什麼?”
“賺錢啊。”
見厲褚英看著他的神色不對,他道:“筆記本壞了,出來玩遊戲。”
“厲總,你呢,大半夜不睡覺,怎麼有閒心找我來了?”
掰了的金主和金絲雀坐在車內這般交流,著實少見。
厲褚英沒深究那個問題,遞給他一個小盒子。
晏渡打開一看,是一串十字架的項鏈,設計得很精巧。
“給你的。”厲褚英說,“拍賣會上看到,順手買了。”
上次本該送出去的,因為一點意外,沒能送出去。
“無功不受祿。”晏渡把盒子蓋上。
厲褚英轉著腕上手表,偏過頭:“你懂我的意思。”
晏渡:“我不想懂。”
兩人話裡都未曾點明,又都似說透了。
車內沉寂,厲褚英鬆了鬆領帶。
之前晏渡沒把話說死,厲褚英不傻,後來也想通透了,他的態度很顯然在告訴他,他在等,等他的下一步,也是在試探他,試探他的底牌,試探他對他而言,存在的重要性。
心思不少。
誰家金絲雀這麼難哄!?
算了。
“我知道了。”厲褚英摸著表盤,身上泛著低氣壓。
晏渡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馮世鏡打來的,問他去哪了,他道等會上來,他看了眼厲褚英,厲褚英手肘搭在車窗邊上,支著腦袋,晏渡接著電話下了車。
晚風有點冷,他一手揣兜裡,打著電話順著路往前走,走了一段距離,身後一輛車從他旁邊竄出去,疾馳而去。
掛了電話,晏渡過了馬路,要往裡走時,一輛車又從他身後竄了出來,車窗打開,露出厲褚英半張側臉。
他打了個回馬槍,沒半點不自在。
“上車,去個地方。”
酒店回廊,電梯“叮”的一聲打開,在安靜的空間裡分外清晰,開門聲音響起,兩道身影進了房間,那扇門又很快合上。
房間裡開了燈。
晏渡靠在門上,看著厲褚英進門後便開始扯領帶,狹長的鳳眸透著十足的攻擊性,一步步的走近他,走到了他麵前,把領帶拍在了他胸口。
晏渡接住。
厲褚英回身,走到了沙發上,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
“行,我知道你氣不過。”他伸出手,“上次我怎麼對你,你可以還回來。”
“還回來?”晏渡勾著領帶。
厲褚英一臉英勇就義:“是。”
晏渡:“……”
他看著厲褚英沒有出聲。
厲褚英:“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倒不是不滿意,隻是有點……意外。
男人坐在沙發上,岔著腿,一身西裝革履精英模樣,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隻是場景顛倒了過來。
“你確定?”晏渡走近他,俯身湊近他的臉,“沒喝酒吧厲總?”
厲褚英呼吸斷了兩秒,偏過頭:“是男人就彆磨磨唧唧的——今
晚之後,那事就算是過了。”
晏渡:“可是……我不敢。”
厲褚英:“……那就按照你敢的來。”
“真的?”
“真的。”
晏渡上下掃了他一眼,把領帶在手中撫平整了,片刻後,晏渡俯身將領帶圍繞在了厲褚英的眼睛上。
冰涼的觸感貼在了眼周圍,厲褚英眉頭動了兩下,聽到晏渡在他耳邊低聲問。
“這樣……也可以嗎?”
“彆廢話。”厲褚英不太習慣做這種事,腦海裡在想看不見怎麼玩兒,在晏渡身上親?還是在他身上摸?
男人襯衫扣子解了兩顆,下半張臉露出來,兩瓣唇輕抿。
完全,沒想到的結果。
預料之外。
晏渡綁好了領帶,蒙住了他的眼睛,房間裡的燈光開了暖黃色的,曖昧又旖旎的色彩。
晏渡指尖在他聊側虛虛劃過。
“好了沒?”厲褚英等得不耐了,“你想怎麼……”
晏渡的指尖落在了他唇上,指腹輕揉慢撚。
“你……”厲褚英說話有點含糊不清,他抓住了晏渡的手腕,“趕緊的。”
晏渡手指拿開了,眼簾半闔。
如果說有某一刻產生了一種強烈想要吻人的衝動的話,就現在。
厲褚英那口氣還沒鬆出去,又被堵回去了。
唇上這回不再是手指了。
柔軟的,熾熱的,細膩的。
他以為蒙住的雙眼迎來的未知色彩,或許是略帶羞辱的,但怎麼著,晏渡也不敢太過分。
他說他膽兒小。
厲褚英做好準備了。
然而沒想到,迎來的,是一個吻。
晏渡的嘴唇輕輕離開了厲褚英的嘴。
他像站在一個危險的懸崖邊上,懸崖下麵煙霧繚繞,懸崖的上的風吹來,他不知道風的那邊是什麼。他也不知道,跳下去是什麼樣的,或許是腳會踩到實地,或許會是萬丈深淵。
他現在可以選擇往後走,走到平地,也可以往前走,走進懸崖穀底,可他站在崖邊沒有動。
風的那邊,是什麼樣的?
這是第一次,讓他產生了這樣的好奇。
於是,他跳下去了。